汧水北岸的漠北营寨,玄黑色的狼头旗被朔风吹得猎猎作响,营外鹿角桩间的篝火仍在冒烟,空气中弥漫着羊的腥膻味。
周本勒马立于吴军阵前,银甲上的虎头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枯瘦的手掌紧握虎头枪,枪尖斜指地面,压得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身后五万吴军成众多三列方阵,前排士兵手持长盾,盾面上印的“吴”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中排长矛手的矛尖如林,直指天际;后排弓箭手早已搭箭上弦,弓弦绷得笔直,只待一声令下。
“今日破营,有进无退!后退者,立斩!”
周本苍老却洪亮的声音透过十名传令兵的齐声复述,如雷般传遍吴军阵列。
士兵们齐齐举刀呼喝,声浪震得远处漠北营寨的哨兵探头张望。
“杀!”
随着周本一声怒吼,吴军阵列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向营寨。
很快,前排盾兵率先撞上鹿角桩,“嘭”的一声闷响,木屑飞溅,数名士兵合力将鹿角桩推倒,硬生生砸开一道缺口。
寨内漠北守军猝不及防,仓促间抓起弯刀与铁盾,从营帐后蜂拥而出,双方盾甲相撞,兵刃交击的锐鸣瞬间响彻旷野。
“这些南虏竟敢主动来攻!”
营中一名络腮胡漠北将领怒目圆睁,他身披甲胄,腰悬弯刀,翻身上马时,胯下黑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
他挥刀指向营外,吼声如雷:“随我杀出去,把这些南蛮子赶进汧水喂鱼!”
“杀!”
数千漠北铁骑已经聚集,应声而出,还有源源不断的铁骑涌来,在疾驰中连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
为首骑士的弯刀在阳光下划出寒光,直扑吴军侧翼。
周本早有预料,见漠北铁骑冲锋,当即扯着嗓子下令:“撤!左翼变右翼,且战且退!”
吴军阵形迅速变换,前排盾兵结成临时圆阵,挡住铁骑第一波冲击,中后排士兵则交替掩护,故意将阵脚打乱,朝着汧水南岸方向“溃逃”。
刘?率领的三万汉军也迅速分作两翼,左翼骑兵挥舞马刀,将试图穿插的漠北游骑拦在阵外。
右翼步兵则手持短弩,不断射击追兵的马腿,为吴军撤退争取时间。
“哈哈哈,南虏不过如此!”
漠北络腮胡将领见吴军“一触即溃”,眼中闪过贪婪与轻蔑。
他猛地勒紧马缰,黑马前蹄腾空,嘶鸣着踏向一名倒地的吴军士兵。
“追!一个都别放跑!斩将首级者,赏牛羊百头!”
重赏之下,漠北铁骑如离弦之箭般紧随其后,大队人马裹挟着寒风,轰然踏过汧水冰封的河面。
深冬的河面早已结冰,数万只马蹄铁狠狠碾落,细碎的冰碴四溅开来,在光洁的冰原上砸出凌乱的痕迹。
战马蹄子打滑,马上骑兵身子猛地一晃,却立刻攥紧缰绳、猛夹马腹,丝毫不敢减速。
待漠北先锋骑兵半数登上南岸,渭水西岸的丘陵突然响起一阵牛角号,“呜呜”的号声穿透厮杀声,直刺人心。
赵廷隐身披墨绿袍甲,手持鎏金令旗,立于高坡顶端。
见状,猛一挥下!
他身后的八万蜀军早已按捺多时,此刻见令旗挥下,瞬间从隐蔽的沟壑、密林与岩石后现身。
三层弩箭阵依山势而建,第一层弩手半跪在地,手中重型踏张弩的弩臂粗如儿臂,箭簇长达半尺,闪着幽蓝的淬毒光芒。
第二层弩手站立搭箭,所用腰开弩射速更快,箭雨密度更大。
第三层弩手则跨坐在矮马之上,专备对付骑兵,弩箭箭头呈三棱状,穿透力极强。
“放!”赵廷隐一声令下。
第一层弩手齐齐踏下弩机,“嗡”的一声巨响,数千支重型弩箭如黑色闪电般射向漠北前锋。
“噗嗤”声不绝于耳,冲在最前的漠北骑兵连人带马被射穿,沉重的尸体轰然倒地,后续骑兵收势不及,纷纷撞在尸体上,人仰马翻。
未等漠北军反应过来,第二层弩手已接力发射,密集的箭雨如乌云压顶,直扑中军。
正在渡河的漠北士兵躲闪不及,纷纷中箭,鲜血染红了冰面。
“射马!”赵廷隐见漠北骑兵仍在冲锋,厉声补充。
第三层骑兵弩手立刻调整角度,弩箭精准地射向马腿,受惊的战马疯狂乱撞,嘶鸣声中,将后续阵型冲得七零八落,不少士兵被马蹄踏成肉泥。
“有埋伏!是弩阵!”络腮胡将领惊怒交加,脸上的轻蔑瞬间被恐慌取代。
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慌乱中迅速稳住心神,挥刀大喝:“步兵结盾阵!快!骑兵绕后,从丘陵两侧包抄,冲击他们的弩阵!”
漠北整合前,草原各部常年厮杀,应变自是极快。
幸存的步兵立刻扔下弯刀,举起厚重的铁盾——这些盾牌由精铁与硬木打造,边缘镶嵌铜钉,足以抵御普通箭矢。
士兵们肩并肩结成密不透风的盾墙,缓缓向前推进,将弩箭尽数挡在盾外。
余下骑兵则迅速调转马头,沿着南岸疾驰。
赵廷隐立于高坡,眉头紧锁。蜀军擅长山地防守,弩阵虽强,却怕骑兵迂回冲击。
他当即挥旗,令两侧隐蔽的两万蜀军步兵迎击绕后的漠北骑兵。
其中有三千卒,手持长柄陌刀,刀身七尺,专克骑兵——他们结成紧密横阵,陌刀斜向前下方斜指,刀刃交错。
“杀!”漠北骑兵见状,非但不退,反而加速冲锋,试图凭借冲击力撕开阵型。
可刚一靠近,蜀军步兵便齐齐挥刀,陌刀劈砍在马腿上,鲜血喷涌而出,受惊的战马将骑士甩落,随即被后续陌刀刺穿身体。
但漠北骑兵数量实在太大,就算前面想退,在后面裹挟之下,也只得猛冲!
很快,蜀军步兵阵在密集骑兵攻势中被撕开数个缺口,骑士们挥舞弯刀,砍向无盾防护的弩手。
“将军!西侧防线快撑不住了!弩箭也快告罄了!”
一名蜀军校尉浑身是血地爬上高坡,甲胄上插着三支弩箭,显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指着西侧丘陵,那里的蜀军弩手正被漠北骑兵追杀,不少人早已扔下弩箭,拔刀而战!
但骑兵对步卒,几乎就是一方倒的屠杀!
很快,就已现溃败之势!
赵廷隐咬牙拔出佩剑,剑刃直指南岸芦苇荡的方向——那里依旧一片死寂,连半点火光与鼓声都没有。
他派去催促岐军的三名斥候早已没了音讯,想必是折在了路上。
“岐军呢?李从曮的人在哪?!”他怒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