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低头看了眼中继器的指示灯。
绿灯亮着，稳定。
他松了口气，抬手拍了下外壳：“这玩意儿总算没再抽风。”
陈浩在前面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转头说：“你别拍它，万一拍坏了，咱俩就得靠眼神交流了。”
“那你得先减肥。”苏珊跟上来，顺口接了一句，“不然游得太慢，我看一眼你就漂远了。”
娜娜走在最后，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她伸手调整了一下频段，声音立刻清晰起来：“通信链路正常，六节点同步率百分之九十八。”
“行。”陈浩往前一指，“那就别磨蹭了，出发。”
四人排成三角阵型，缓缓推进。前方海域逐渐变暗，探照灯扫出去，光束被水压压得发短。声呐屏幕上，一片密集的热源正缓慢移动，像一团漂浮的星点。
“那些东西……还在动？”苏珊盯着腕表上的数据。
“不是‘东西’。”卡尔小声说，“是活的。”
娜娜调出信号图谱：“检测到低频电磁波动，频率集中在三点二到四点一赫兹之间，与已知海洋生物脑波相似度较高。”
“也就是说，它们有脑子？”陈浩问。
“不止有。”娜娜说，“它们还在用某种方式互相联系。”
队伍继续向前。水温下降了两度，潜水服自动加热层开始工作。十分钟后，他们抵达热源边缘。
光出现了。
一群半透明的生物悬浮在水中，身体像伞盖，边缘垂着十几根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闪着微弱蓝光，一闪一灭，节奏不一。它们围绕一个中心点旋转，排列成环状，像是在绕着什么东西转圈。
“这不是乱游。”苏珊轻声说，“它们在列队。”
“而且方向一致。”卡尔补充，“没有个体脱离。”
陈浩举起记录仪，镜头对准最近的一只。画面放大后，能看到它的“头部”位置有一团深色结构，像是眼睛，又不像。
“娜娜，查一下资料库。”
“比对中。”她停顿两秒，“无匹配物种。形态介于刺胞动物与软体动物之间，但神经系统复杂度远超现有分类标准。”
“那就是新品种。”陈浩咧嘴，“咱们发财了。”
“先别高兴。”苏珊提醒，“它们现在看起来没事，万一一靠近就喷毒液呢？”
“那也得等它们先动手。”陈浩说，“咱们又没带鱼饵。”
娜娜已经开始记录光信号变化。她的屏幕分成两栏，左边是实时影像，右边是波形图。“闪烁模式呈现周期性，但间隔不规则。初步判断，可能是信息编码。”
“你能破吗？”
“需要更多样本数据。”她说，“目前只能确认，它们对外界光源有反应。”
话音刚落，陈浩头顶的探照灯突然跳了一下。
蓝光群落立刻有了变化。
所有个体同时转向，触须收拢，蓝光由闪烁转为持续亮起。那一瞬间，整个区域像是被点亮了。
“关灯！”陈浩低声喊。
三人迅速关闭强光照明，只留下潜水服边缘的红色警示灯。
几秒后，蓝光重新开始闪烁，节奏恢复原样。生物们慢慢散开，继续原来的运动轨迹。
“我说吧。”陈浩松了口气，“它们是在回应我们。”
“不只是回应。”娜娜看着数据，“刚才那次集体转向，像是警戒反应。等光源消失，才解除状态。”
“说明它们能判断威胁等级。”苏珊说，“这已经不是本能了。”
“是策略。”卡尔低声说，“它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聚，什么时候该散。”
陈浩摸了摸下巴：“那咱们能不能反过来，用光跟它们对话？”
“理论上可行。”娜娜说，“但必须控制变量。比如，用固定频率的红光发送简单信号，观察是否引发特定反应。”
“你来操作。”陈浩说，“我负责盯着它们有没有突然冲过来。”
娜娜打开通讯面板，接入外置信号发射器。她设定了一组三闪短脉冲，间隔两秒，通过潜水服背部的红色灯组发出。
水中的生物群落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其中一只缓缓抬起了触须，蓝光连续闪了三次。
“它回了！”苏珊差点喊出来。
“别激动。”陈浩按住她肩膀，“再来一次。”
娜娜重复发送信号。这一次，五只生物同时回应，蓝光节奏完全一致。
“它们学会了。”卡尔说，“或者，本来就懂这套规则。”
“不一定。”娜娜分析，“更可能是条件反射。我们给信号，它们按某种逻辑反馈。就像敲门，里面有动静，不代表他们在说话。”
“但至少证明，它们能接收外部信息。”陈浩说，“下一步，试试复杂点的。”
他让娜娜改用长短交替的闪光序列，模仿摩斯码的基本结构。第一轮发送完毕，等待二十秒。
没有反应。
第二轮，依旧沉默。
第三轮刚发出一半，整个群落突然停止移动。
所有蓝光熄灭。
黑暗降临。
四人屏住呼吸，谁也没动。
三十秒过去，一只最小的个体缓缓飘出队列，来到队伍前方五米处。它的触须展开，蓝光以极慢的速度闪烁——一次长，两次短，一次长。
“这是……”苏珊看着记录仪回放。
“和我们刚才发的不一样。”卡尔说，“但它在模仿节奏。”
娜娜立即调出对比图：“前段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九，后段出现变异。它不是复制，是在修改。”
“说明它有自己的表达意图。”陈浩笑了，“这可不是虫子了，这是邻居。”
“建议保持距离。”娜娜说，“它们虽未表现出攻击性，但认知能力未知。贸然互动可能引发不可预测反应。”
“听你的。”陈浩点头，“今天就到这儿，先撤。”
队伍开始后退。三人缓缓倒游，动作尽量平稳。娜娜一边走，一边继续录制信号变化。
就在他们退出二十米时，卡尔的推进器突然发出一声闷响。
电机卡了一下，机身震动了半秒。
“操。”他立刻关闭动力，靠惯性滑行。
但已经晚了。
刚才那一下震动，像是触发了什么。
三只较大的生物迅速脱离群体，朝他们方向游来。速度不快，但方向明确。
“静默模式。”陈浩低声下令，“关掉所有非必要设备，别再制造噪音。”
三人立刻执行。推进器断电，灯光调至最低，连呼吸都放慢了。
那三只生物在距离十米处停下。
它们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悬在水中，触须轻轻摆动，蓝光忽明忽暗。
“它们在观察。”苏珊说。
“或者……等我们下一步动作。”卡尔握紧了工具包带子。
娜娜悄悄启动远程调控程序，将卡尔的推进器输出频率下调百分之十五，避开共振区间。两分钟后，系统恢复正常。
“可以走了。”她轻声说，“但要慢，别回头。”
四人继续后撤。这次没人说话，也没人加速。直到退出五十米，确认身后再无追踪，才重新开启常规通信。
“数据录全了吗？”陈浩问。
“完整。”娜娜点头，“视频、音频、电磁信号全部保存。存储模块已加密。”
“那就好。”陈浩长出一口气，“回去能睡个安稳觉了。”
“别太早庆祝。”苏珊回头看了一眼，“它们知道我们来了。”
“也知道我们能沟通。”卡尔说，“下次见面，可能就不只是打个招呼了。”
“那就等下次再说。”陈浩拍拍背包，“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看看娜娜能不能把它们说的话翻译出来。”
娜娜眼中蓝光流转，正在打包文件。她的声音平静：“初步模型已建立。如果它们使用的是逻辑编码，破解时间预计在七十二小时内。”
“行。”陈浩笑了，“那我给你点个外卖当奖励。”
“我没有味觉。”她说。
“我知道。”陈浩耸肩，“但我可以假装你吃得挺香。”
队伍继续向安全航道移动。海底地形逐渐平缓，水流变缓。通信网络依然稳定，六个节点全部在线。
抵达汇合点后，陈浩打开记录仪，回看最后一段影像。
画面中，那只带头的生物缓缓抬起触须，蓝光闪了四次。
短，长，短，长。
和他们第一次发送的信号完全不同。
但他总觉得，那不是随机的。
更像是回答。
他暂停画面，盯着那一帧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娜娜。”
“在。”
“你说……它们会不会也在研究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