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的神情有些微妙。
逃课,在两个孩子身上,可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刘立虽然活泼好动,但在刘靖的严格管教下,于学业上从未敢懈怠。
刘青更是小小年纪便沉静自律,几乎不可能做出格之事。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这边心思百转,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殿外又匆匆走进来一个小太监,神色紧张,快步走到李进德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进德听完,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连忙禀报道:
“娘娘,刚得的消息,五殿下和六殿下今日在上书房,当着太傅和众位皇子、伴读的面,公然.......逃课了。陛下已然知晓,正派人四处寻找。两位殿下这怕是...慌不择路,跑到您这儿寻求庇护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无奈,“至于逃课的缘由,据上书房那边传来的风声,似乎.......就是好奇今日宋家人进宫。”
果然!
宋瑶点点头,心中了然。
不愧是她的孩子,看热闹方面也都向她看齐了。
宋瑶的目光再次落到两个儿子身上。
刘青被她看的脸有些泛红,而刘立则坦坦荡荡咧开嘴朝她嘿嘿一笑。
宋瑶和他一对视,忍不住也笑了。
刘青见状嘴轻抿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刻,站在下方宋家人,本来正沉浸在一两银子的羞愤中,眼下也被这变故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不由自主望向刘立两人。
黄小梅原本正捂着脸抹眼泪,听到“皇子”二字,立刻停下了动作,偷偷抬起头打量着刘立和刘青。
这可是皇子,未来的储君,更是她外孙!
只一眼,黄小梅心中便酸涩不已。
这两个小孩,虽小小年纪,但却已是粉雕玉琢。
大的那个眉眼英气,眼神灵动,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贵气。
小的那个面容精致更胜其兄,虽神情冷淡,但那通身的沉静气度,竟隐隐让人不敢小觑。
他们身上的衣裳用料极佳,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地与这宫殿融为一体,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属于这里。
再看看流着鼻涕的宋泽宝........这对比,太过惨烈,如同云泥之别!
黄小梅这才真切地认识到,她这个早早被卖掉的女儿如今是皇后,是大梁的皇后。
宋瑶所处的世界,与他们是天上地下。
她的儿子,是真正的天潢贵胄,龙子凤孙,从出生起就站在了他们无法企及的终点。
...
就在这片难堪之中,夏雀忽然动了。
她走下台阶,弯下腰,捡起那一两银子。
然后,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射向站在人群位置后,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宋泽文。
夏雀走到宋泽文面前,无视他难看的脸色,将那一两银子施舍在他手心里。
“拿着吧,宋公子。好好读书!这可是卖了你堂妹换来的读书钱。”
最后几个字,她特意加重了语气,毫不客气的嘲讽。
宋泽文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脸瞬间涨红,火辣辣的。
被当众点破是最大受益人,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和难堪,恨不得立刻将这烫手银子扔掉,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泽文猛地抬起头,脖颈上青筋暴露,声音颤抖:
“你、你胡说什么!长辈们.......长辈们当年如此做,也是为了我们宋家能出一个读书人!是为了家族能够兴盛,光耀门楣,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是.......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他试图将当年的行为披上一层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外衣。
夏雀可不吃他这一招,轻笑一声:“如今可算是清高来了?”
宋瑶默默拍着刘立的头点赞,夏雀这张嘴平时叽叽喳喳的,到了关键时候更是扎人。
好处全被他们拿了,好话也要由着他们说不成?
宋瑶眼神戏谑,轻描淡写道:“那么,宋家昌盛了吗?”
说完,还故意上下打量了宋泽文一圈。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宋家就这么昌盛的啊?
“你——!”
宋泽文被这侮辱性极强的话,刺激得几乎要吐血,脸涨成了猪肝色。
且先不说宋家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日渐落魄,就算.......就算宋家真的因为他读书有了些许起色,哪怕他真的考中了举人、进士,又能如何?
以外面盛传的皇上对宋瑶那毫无底线的宠爱程度,搞不好眼前这两位皇子,其中一位就是未来的皇帝!
到时候,整个大梁皇室世代都会流淌着宋瑶的血,她的后代将执掌这万里江山,绵延不绝!
而他们宋家呢?
宋泽文突然意识到,就算宋家真的昌盛了,又能怎么样?
最多也不过是出个小官,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与宋瑶相比,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
这样的对比,这样的现实,将他方才那番“为了家族昌盛”的辩解,衬托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他宋泽文,连同他身后那个牺牲亲人换前程的宋家,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是因为知道真相,就是因为读过几年书、知晓他们中间的差距,宋泽文才觉得格外难堪。
宋泽文紧紧攥着掌心的一两银子,指甲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羞耻和绝望。
...
刘青踮着脚尖,将一瓣剥好的蜜橘递到宋瑶嘴边。
蜜橘的汁水饱满,清甜中带着微酸的果香在口腔里散开。
她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宋泽文脸上的神色。
从羞愤到绝望,再到因屈辱而泛着青紫。
咦,好差劲的脸色,不会要被气死了吧?
要是肚量能有气性那么大,那多少也算个人物了。
觉得这场戏看得差不多了,宋瑶看向夏雀,说道:“把银子拿回来吧,既然他们不要,也就不给了。”
夏雀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眼中鄙夷更甚。
她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一根一根地将宋泽文的拳头掰开,将银子抠了出来!
动作粗鲁,毫不客气。
一边动作,她还一边嘲讽道:
“区区一两银子,还握得这么紧?真真是没见识的穷酸东西!”
说完,她拿着银子,像拂去什么脏东西般拍了拍手,转身昂着头往回走。
走到一半时,夏雀还停下脚步,转回身,用下巴扫了他一眼。
那姿态,仿佛用眼看他会嫌脏了自己的眼。
话都让她们说了,事也都让她们做了,自己还被当众羞辱。
宋泽文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气血上冲,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
“你、你们...噗——!”
他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殷红的血点溅落在殿内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宋家人瞬间慌了,焦桂荣尖叫着扑过来:“泽文!你怎么样?你别吓娘啊!”
“呀!”宋瑶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了一下。
随即,她指着地毯,喝道:
“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