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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夜晚,在远离城市喧嚣的橙光镇,显得格外静谧深沉。天幕如同被最浓重的墨色浸染过,纯粹而高远,上面洒满了碎钻般的星辰,它们不像城市里看到的那般稀疏黯淡,而是密密麻麻,闪烁着清冷又纯净的光芒,仿佛触手可及。一弯纤细的月牙悬在天边,洒下朦胧如纱的银辉,温柔地笼罩着这座沉睡中的小镇,给黑瓦白墙、蜿蜒小巷都镀上了一层梦幻的边饰。空气中弥漫着冬日夜晚特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远处田野里残留的稻草根和泥土冷却后散发的、令人安心的芬芳。万籁俱寂,只有不知名的夜虫在角落偶尔发出几声微弱而执拗的鸣叫,更添几分乡野的宁静与悠远。

林晚陪着外婆吃过一顿简单却充满家常温暖的晚饭——外婆自己腌的咸菜,自家种的、清甜可口的炒青菜,还有一碗熬得浓稠喷香的白粥。饭后,祖孙俩坐在堂屋那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白炽灯下,闲聊了许久。大多是外婆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镇上的琐事、邻里的变迁,以及林晚儿时回来短住时那些早已模糊的趣事。林晚安静地听着,偶尔乖巧地应和几句,看着外婆在灯光下慈祥而满足的侧脸,心里被一种久违的、属于亲情的暖意填满。

直到外婆脸上露出了倦容,连连打着哈欠,林晚才催促着外婆先去休息。她自己则回到了外婆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陈设也极其简单,却被打扫地一尘不染,收拾得井井有条。靠墙放着一张老式的木质架子床,挂着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蚊帐。床铺铺得厚厚的,被子是那种有着大红牡丹印花的老式棉被,看起来就十分温暖。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梳妆台,镜子边缘的水银有些许剥落,映出的人影带着朦胧的光晕。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阳光晒过后的、干燥而洁净的味道,以及老木头特有的、沉稳的香气。

林晚在梳妆台前那张同样老旧的木凳上坐下,只开了台面上那盏光线微弱、罩着浅黄色灯罩的小台灯。暖黄的光圈仅仅照亮了桌面一小片区域,将她笼罩在一片私密而柔和的氛围里。她微微抬起左手,借着这朦胧的光线,出神地看着贴在食指指尖上的那一小块白色止血贴。傍晚帮外婆洗菜、准备晚饭时,她争着想试试切一颗土豆,结果生疏的刀工还是让锋利的刀刃在指尖留下了一道细小的口子。当时外婆心疼得不得了,连忙找来止血贴给她仔细贴上,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细皮嫩肉的,可不能动这些”。

此刻,指尖那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感,却异常清晰地提醒着那个小小的意外。林晚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方,飘回了那个充满活力的校园,飘向了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她心里默默地想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自嘲:如果他……夏语社长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笨手笨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会不会……用那种带着无奈又觉得好笑的眼神看着我,怪我太不小心?他那样的人,应该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吧?无论是学习、社团,还是……其他任何事情。

就在她的思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几乎要迷失在名为“夏语”的星海里时,放在梳妆台一角的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清脆而熟悉的铃声在这万籁俱寂的乡村夜晚显得格外突兀,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将林晚从飘远的沉思中猛地拉回了现实。

她微微一怔,仿佛大梦初醒般眨了眨眼,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袁枫”。林晚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划过一丝安心的弧度,连忙按下了接听键。

还没来得及将手机完全贴近耳朵,听筒里就立刻传来了袁枫那熟悉无比、此刻却充满了着急和激动、如同连珠炮般的声音:“晚晚!林晚!你跑到哪里去啦?!打了一个下午的电话,你一个都没接!我让人去宿舍找你,说没看到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呀?急死我了你知道吗?!差点就要报警了我跟你讲!”声音之大,震得林晚耳膜都有些发痒。

林晚苦笑着,下意识地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避开好友那火力全开的“关心轰炸”。等电话那头的音量稍微降下去一点,她才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带着歉意解释道:“枫枫,你别急,我没事……我下午,一直都在厨房里陪着外婆一起准备晚饭来着。手机……手机我放在包包里了,调了静音,厨房里又有点吵,所以……所以就没听见铃声……”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电话那头的袁枫显然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声音瞬间又拔高了一个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呼:“什么?!煮饭?!晚晚,你?!你会煮饭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还是你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那夸张的语气,仿佛林晚下厨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林晚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片白色的止血贴上,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对着话筒摇了摇头,仿佛袁枫能看到似的,轻声道:“不会啊……我哪里会煮饭。但是,我可以在旁边帮外婆打打下手嘛……比如,摘摘菜,递递东西什么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点底气不足。

袁枫在电话那头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立刻又警觉起来,用一种近乎未卜先知的语气提醒道:“哦,打下手啊……那还好。我跟你说,你肯定没有动刀动火之类的危险东西吧?没有把自己哪里弄伤吧?切到手?或者烫到?”她那精准的猜测,简直像是亲眼所见。

林晚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贴着止血贴的食指指尖,仿佛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心想:袁枫你这个家伙,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猜得这么准!但嘴上却立刻否认,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轻松:“没有!当然没有!外婆根本就不让我碰刀具和灶火那些东西。我就是……就是在旁边看着,陪着说说话而已。”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无比。

袁枫这才似乎真正放下心来,在电话那头用一种老母亲般的口吻说道:“嗯嗯,那就好,那就好!算外婆老人家英明!我跟你说,晚晚,你可千万千万别去动那些东西,以你的……嗯……动手能力和生活智商,暂时还不适合接触那些高难度操作,知道吗?安全第一!”她的话说得直白又坦诚,带着闺蜜间特有的肆无忌惮。

林晚被她说得有些不服气,对着空气嘟起了嘴巴,小声反驳道:“怎么啦?我的智商怎么就不能动那些东西啊?哼,少瞧不起人啦!我也是很聪明的好不好?” 那语气里带着点撒娇,又有点小小的不服输。

袁枫在电话那头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哈哈哈,好了好了,我就不把你那些光辉‘历史’一一列举出来鞭尸了,免得你听了又该躲起来偷偷难受了,比如上次试图修个自动铅笔结果把弹簧崩得到处都是,还有上上次想泡个方便面差点把热水壶给……”她适时地刹住了车,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白天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留在学校‘发霉’,哪里也不去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突然跑到橙光镇外婆家去啦?这风向变得也太快了吧?”

提到这个,林晚的情绪稍稍低落了一些。她站起身,拿着手机走到床边,脱掉拖鞋,蜷缩着坐了上去,后背靠在叠得整齐的被子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对着话筒轻声道:“本来是打算在学校待着的……可是,中午的时候,我妈妈突然打电话来,说我外婆想我了,念叨了好几次……所以,我想了想,就还是决定回来看看她。”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后怕,开始向最好的朋友倾诉白天的惊魂经历,“亲爱的,你不知道……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可吓死我了……我在镇上下车后,本来外婆说好来接我的,可能是我到得早了点,或者走岔了,我们没碰上……我就想着,自己凭着小时候的记忆,应该也能找到外婆家在哪里……谁知道……越走越不对劲,越走越陌生……最后完全迷路了!我给我爸妈打电话,打了好多个,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都没人接!当时我真的……呜呜呜……” 她回想起下午那种孤立无援、彷徨无助的感觉,声音不禁带上了哽咽。

袁枫在电话那头听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连忙安慰道:“哎呀我的傻晚晚!你找不到路,给你爸妈打电话没人接,那你倒是给我打电话啊!真的是!急死我了!我要是知道你一个人在那儿瞎转悠,我肯定马上想办法帮你!还有,你自己一个人坐车回去的?你怎么敢的啊?你不怕坐错车,或者下错站吗?”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后怕和对林晚这种“鲁莽”行为的责备。

林晚吸了吸鼻子,小声解释道:“我怕啊……我当然怕了。所以……我不是自己坐班车回来的。是我妈妈帮我叫了一辆相熟的出租车,直接把我从学校门口送到橙光镇的那个路口的。本来都说好了,外婆会在那个路口等我……可能……可能是我下车后,看错了方向,或者外婆刚好走开了一下……我们就错过了……然后我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自知理亏的意味。

袁枫在电话那头简直哭笑不得,无奈地笑道:“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路痴加小迷糊!下次可千万别再这样了!答应我,以后不管去哪里,不确定路线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问清楚,或者站在原地等!不然的话,真要是被人骗走了,你搞不好还要傻乎乎地帮别人数钱呢!最重要的是,你到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你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嗯……还有你那个心里偷偷惦记着的、无敌臭屁的夏语了!”她故意在最后拖长了语调,带着促狭的意味。

猛然听到“夏语”这个名字从袁枫嘴里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林晚的脸蛋“唰”地一下,瞬间变得滚烫通红,仿佛有火在烧。即使隔着电话,独自在房间里,她也羞赧得无以复加,连忙对着话筒嗔怪道:“你……你胡说什么呀!哪里……哪里会有什么偷偷惦记!我才没有那么笨呢!也不会被人骗走的!”她的反驳显得苍白而无力,带着被戳穿心事的慌乱。

袁枫似乎能想象到她此刻面红耳赤的模样,也不再继续逗她,收敛了玩笑的语气,变得认真而严肃起来,说道:“没有最好!我最怕的,就是你这样单纯又爱钻牛角尖的性子,等到哪天心里真的难过了,痛了的时候,身边却没有人能及时给你一个拥抱,帮你擦掉眼泪,知道吧?我会心疼死的。”

感受到好友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真挚的关切,林晚的心头一暖,方才的羞涩被感动取代,她用力地点点头,即使袁枫看不到,也轻声保证道:“嗯……我知道的,枫枫。谢谢你。我……我才不会随便就哭鼻子呢。”虽然这么说,但她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袁枫在电话那头笑了笑,那笑声驱散了一些凝重的气氛。她转而问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明天怎么安排?我大概明天吃过午饭就回学校,你呢?要不要我绕点路,上去橙光镇接你一起回学校?”

林晚想了想,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一个人坐车回去,便带着点期待和商量地语气说道:“要不……你明天吃过早餐就上来吧?来我外婆家,我们在这里吃了午饭,然后再一起回学校,好不好?我外婆做的家常菜可好吃了!”她试图用美食诱惑好友。

袁枫在那头考虑了一下,很爽快地答应了:“行!没问题!那我明天早上搞定我家老佛爷,就坐早班车上去找你!你晚点把你们镇子上那个比较显眼的、好找的下车地点,或者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发个信息告诉我,免得我这个‘活地图’也在你们那七拐八绕的小镇上迷了路!”

林晚听到她答应,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乖巧地应道:“好!我等下就发给你!”

随后,两个好朋友又抱着电话闲聊了许久。袁枫兴致勃勃地跟林晚分享了她回家后,如何被她妈妈“嫌弃”,以及家里发生的各种琐碎趣事;林晚也断断续续地,带着新奇向外婆家这边的所见所闻,窗外的夜色,房间的布置,还有外婆的唠叨。女孩间的私语,透过电波,将相隔两地的空间紧密地连接在一起,驱散了夜晚的孤寂。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被墨色浸透。通话结束时,林晚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只见天际那些原本如同细碎钻石般的星辰,此刻仿佛被仔细擦拭过一般,变得更加明亮、璀璨,它们奋力地闪烁着,清冷的光辉竟仿佛能与天边那弯纤细的月牙争辉,共同将一片清辉洒向沉睡的大地。

然而,当林晚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老旧台灯发出微弱的“滋滋”电流声时,那种独在异乡、身处陌生环境的孤独感,又如同潮水般悄然漫了上来。她环顾着这间虽然整洁温馨、却处处透着陌生感的房间,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的细微声响,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怯意。她掀开那床带着阳光味道的厚重棉被,蜷缩着钻了进去,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忽然,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夜风呼啸着掠过,吹打着这间老房子有些年头的木制窗棂,发出“哐当、哐当”的不规则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窗外窥探。林晚吓得浑身一颤,连忙将整个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连呼吸都屏住了,只留下一个小缝隙透气。她在温暖却黑暗的狭小空间里瑟瑟发抖,心脏“咚咚”地跳得飞快。

躲在被子里,她的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个遥远的身影。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如果换成是夏语,他一个人处在像我这样陌生的环境里,他会害怕吗?他那样总是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人,应该不会吧?如果他害怕……那他会怎么做呢?是冷静地分析情况,还是……我能不能……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只是发一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哪怕只是问他一句“在干嘛”……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狠狠地按了下去。他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么多的人——篮球队的队友、文学社的伙伴、学生会的同事……还有,那个如同皎月般让人无法忽视的刘素溪学姐。他有那么多可以说话、可以分享心情的人,他的世界那么丰富多彩,那么喧嚣热闹,怎么会有时间去体会这种独处的害怕,又怎么会有空闲来理会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情绪呢?

或许……我应该为他感到庆幸,庆幸有那么多优秀的人陪伴在他身边,让他从不孤单,永远熠熠生辉。

还是说……我其实该嫉妒,嫉妒那些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他身边,与他谈笑风生,分享他喜怒哀乐的人?无论是作为战友,还是作为……那个特别的存在。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更深的苦涩淹没。林晚在黑暗中自嘲地笑了笑。庆幸?亦或是嫉妒?这两样事情,我好像……哪一种都没有资格。我之于他,不过是文学社里一个还算得力的部下,一个需要他关照的伙伴,一个……普通的同学而已。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林晚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传来一阵清晰的、如同被细密针刺般的疼痛,那疼痛并不剧烈,却绵长而深刻,甚至让她有些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原来,默默注视着一个人的背影,是这样的滋味。

时光在压抑的呼吸和纷乱的思绪中,一点点地艰难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风声似乎渐渐平息了下去,那恼人的“哐当”声也消失了,周围重新恢复了那种深沉的寂静。林晚这才敢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大口地呼吸着新鲜却微凉的空气。

可能是因为在被子里闷得太久,缺乏氧气,她的脸蛋变得红彤彤的,如同熟透的苹果,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濡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这带着几分狼狈和惊魂未定的模样,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的美感。

她重新躺平身体,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些在昏暗中模糊不清的纹路,仿佛能在那里找到答案。寂静像是有重量一般,压在她的胸口。她张了张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喃喃低语,仿佛在进行一场没有听众的审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有点喜欢上了这种让人害怕的安静。也好像……有点迷恋这种让我心口隐隐作痛的黑夜。是不是因为,只有在这样绝对的安静和浓重的黑暗里,我才可以尽情地、不用掩饰地放任自己的思绪妖娆、情感放纵?同时又因为本能地害怕着这片黑暗的吞噬,所以才会注定……有人要独自品尝这份孤独和恐惧?”

她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情感的荒原上狂奔,那些压抑在心底许久、从未对人言说的话语,此刻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在她脑海中汹涌澎湃,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文字,从唇齿间流淌出来。她仿佛在对着那个看不见的人,进行一场无声的告白与告别:

夏语:

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站在你的身后。不是因为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而是因为,你始终不曾回头。那些过往的日子里,我望着你的背影,看着你在人群中发光,却把自己搁浅在了你看不到的阴影里。直到某一天恍然醒悟,我才仿佛看见,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如同脆弱的琉璃,被现实无情地撕碎,然后扔进火里,燃烧殆尽的瞬间,是那般地支离破碎,无处寻觅。

或许,如果你知道了我这些想法,你会皱着眉头,用那种略带疏离的语气说一句“扯淡”,或者觉得这纯粹是无病呻吟。可是我知道,也清楚地感受到,一个与你世界不相关的人,所能带给你的……或者说,能从你那里获得的关注和……幸福,是极其有限的,短暂得如同烟花。而我,或许就像那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笨拙地、一厢情愿地想要靠近,却可能在某个瞬间,因为一个错误的动作,就猛地拉伤了自己,甚至……耗尽了所有卑微的勇气和心力。

我已经……很努力地开始去适应阳光的温度,去分辨阳光的味道了。我告诉自己,要像一株向日葵,哪怕不能与你并肩,也要努力朝着有光的方向生长。我期待着,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刻,我们能够一起,遇见下一季更温暖的阳光。如果……如果我可以做到,让我这总是冰凉的掌心,终于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不依赖他人的温度,那么你呢?夏语,你是否也可以……让那些偶尔会出现在你眉宇间的、或许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的悲伤和倦容,彻底远离你?我多么希望,你能永远都是那个耀眼而快乐的少年。

你曾经说过,或者我听到过你说,“风总会在某一处地方多停留一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开始没来由地感到高兴。我在想,如果风真的能在某个地方找到归宿,不用再漫无目的地飘荡,那该多好,他就不用飘得那么累了。可是,转念之间,我又忍不住担心起来。如果……风季过了呢?如果他依赖的那个地方不再需要他了呢?他会不会……再次脱离熟悉的轨迹,在时光里流离失所,找不到方向?

我不喜欢看到你面无表情、沉默坐着的样子,那样的你,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让人无法触碰。我更喜欢看到的,是你坏坏地笑着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然后拼命想着各种“坏”主意来“折磨”人,比如故意给文学社出难题,或者调侃某个部员。我想,那个时候,应该才是你最真实、最放松的一刻吧?卸下了所有的责任和光环,只是一个活泼又有点顽皮的少年。

其实我知道,你或许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更辛苦,更让人……心疼。那些光环和头衔的背后,一定也承载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压力吧?可是,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真的可以永远那么强大吗?

我曾经无数次地命令自己的眼泪不许失控,告诉自己要学会坚强。可是,有些疼痛,似乎并不是理智可以轻易控制的。我……谢谢你,夏语,谢谢你曾让我感受到那种心动的难过,也谢谢我自己……当时没有想得太多,就那样懵懂地、义无反顾地将你放在了心里一个特殊的位置。当爱情,或许这根本算不上爱情,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还在左盼右顾、懵懂未知的时候,我以为,我至少是拥有权利去关心你的。可我却从不曾,真正地、好好地替你想过,你是否需要这样一份沉重而多余的关心?

我想不懂,真的想不懂。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如此……卑微?

或许,我早就该明白,一个人的路,注定会越走越累。而我,却不管你是否需要,依旧固执地、一厢情愿地想要坚持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你好像……总是太过理性,太过清醒,清晰地划分着每一个人的界限和位置。这让我常常觉得,自己的存在和情感,是那么多余,那么不合时宜。这种感觉,它应该有一个更准确的名字,叫做“自作多情”,或者……“自作自受”吧!

每一次,当我遇到难过的事情,或者心里积攒了太多无法排解的情绪时,第一个想要倾诉的人,总是你。可是,我却从来不敢真的去打扰你。只因为我怕,怕当我鼓起勇气开口后,你会用那双清澈而带着询问的眼睛看着我,问:“为什么告诉我?”我怕自己在那样的目光下,会仓皇失措,解释不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依赖和信任,只好……只好假装你不在我的通讯录里,假装我此刻一点都不难过。可是,其实在我的心里,也有过无数次卑微的幻想:如果……如果你在,就好了。至少,在面对你的时候,我努力挤出来的微笑,可以看起来……不那么虚假,不那么勉强。

袁枫曾经很认真地问过我,她说:“晚晚,你最近怎么了?总觉得你颓废了许多,心事重重的。不该想的,就不要去想念了,别让我看着心疼。”她的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那么尖锐,直接刺破我所有伪装。她让我意识到,原来在感情面前,我也只不过是个怕迷路,怕被伤害,渴望被保护、被珍视的,再普通不过的孩子。

这个季节,好像已经远离了连绵的雨水,干燥而寒冷。可是,我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无声的眼泪。仿佛这一路的青春,都在反复吟唱着那句无奈的歌谣——“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而我们,却从来不曾、也不敢大肆张扬这份哀伤。那是多么寂寞,又多么无力的一种……倔强啊。

也许,故事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写好。我,只是你漫长生命旅程中,一个匆匆的过客,终将被遗忘在时光的尘埃里。而你,却是我贫瘠青春里,最深刻、最无力、也是最恒久的……定格。

这一长段汹涌的内心独白,最终并没有化为任何文字或声音。它只是无声地在林晚的心海中翻腾、咆哮,最终又缓缓地平息下去,沉淀为更深、更沉的寂寥。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酸涩、所有的悸动、所有未尽的言语,都封锁在了这橙光镇的星夜之下。窗外,星辰依旧沉默地闪耀着,仿佛亘古不变,见证着人间无数隐秘而炽热的心事。夜色,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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