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的途径,似乎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了那本看似普通的书籍。
然而,最大的谜团依旧存在——密室。
凶手是如何在韩奕进入书房并反锁房门后,或者提前放置,并维持密室状态的?
技术中队抽调了精干力量,带着各种工具,再次进入了被封锁的韩家老宅书房。
他们对那扇被撬坏的老式木门和锁具进行了反复的研究和实验。
“这种老式铜插销,内部结构并不复杂。”一位老锁匠出身的技侦人员指着门框上的锁扣说道,“我们发现,如果从门外,利用一种特制的、极薄且坚韧的金属片或者渔线,从门缝下端小心探入,向上勾起插销,是有可能将其拨回锁扣位置的。”
他们在另一扇同款的门上进行了实验。
一名技术人员在门外,利用一根特制的、顶端带有微型钩子的长杆,从门底缝隙伸入,小心翼翼地向上探索,勾住插销的尾部,然后缓缓向外拉动。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插销被拉出了锁扣!
“但是,”技术人员汇报,“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准的角度和力度,而且会在插销和锁扣上留下极其细微的刮擦痕迹,我们正在对原物进行显微检测。”
“还有一种可能,”另一位队员提出设想,“凶手利用了窗户。”
他们检查了那扇被确认从内部锁死的老式木窗。
“这种窗户的插销,是这种旋转式的。”队员演示着,“我们实验发现,如果在窗户玻璃外侧的特定位置,粘贴一小块强磁铁,通过磁力吸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远程控制窗栓的转动,造成它似乎被锁死的假象。但这种方法不稳定,受磁力强度和距离影响很大。”
他们也尝试了用细线缠绕窗栓,从外部拉扯模拟远程控制,但都因为操作复杂、容易留下痕迹而可能性较低。
“综合来看,”技术负责人向秦风汇报,“利用特制工具从门外操作门内插销,制造‘内锁’假象,是目前可行性最高的密室诡计破解方向。但这需要凶手对门锁结构非常熟悉,并且拥有相应的工具和技巧。”
“当然,也不排除存在我们尚未发现的、更精妙的机械或技术手段。”
密室的物理诡计,虽然尚未完全定论,但已经显现出被破解的可能。
它并非真正的“完美密室”,而是人为制造的障眼法。
秦风站在书房中央,看着那扇门,那扇窗,还有书桌上那本可能藏着致命毒药的书。
凶手的形象,在他心中愈发清晰——一个精通毒理,善于利用环境和习惯,并且具备一定机械知识或者有渠道获取特殊工具的、极度谨慎而狡猾的对手。
这个对手,很可能就是那个隐藏了二十年的“沈曼”,或者她精心选择的执行者。
秦风站在模拟实验成功的书房里,目光再次扫过那扇被动了手脚的老式木门。
他的脑海中,回放着案发清晨,韩家老宅那一片混乱的场景。
韩雪晴的崩溃痛哭,韩建明的震惊与急于定性,佣人们的惊恐低语,安保人员撬门时的紧张……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继承人死在反锁的书房里”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所吸引,被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密室”所带来的诡异和恐惧所笼罩。
“我们都被误导了,”秦风对身旁的周强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明悟后的冷冽,“凶手非常聪明地利用了案发后必然产生的恐慌心理,以及对‘密室’这个概念的固有敬畏。”
“当人们,包括我们最初的勘查人员,面对一个从内部反锁的房间和里面的尸体时,第一反应是震惊和寻求解释,往往会下意识地接受‘密室’这个表象。”
“很少有人能在那个时候,立刻冷静下来,像解一道机械谜题一样,去一寸寸地检查门栓、锁扣、窗户插销上是否可能存在极其细微的、非正常的操作痕迹。”
“凶手就是钻了这个心理盲区的空子。”
“他(或她)知道,只要‘内锁’的状态在破门那一刻被多人确认,后续的调查重心自然会放在‘毒药如何进入密室’以及‘动机何在’上,从而暂时忽略了对密室本身物理构造的极致质疑。”
“这是一种高级的心理诡计,结合了简单的机械手法。”
周强恍然大悟:“所以,所谓的‘完美密室’,其实并不完美,它只是利用了我们的思维定式!”
“没错。”秦风点头,“一旦我们跳出这个定式,敢于质疑‘密室’本身,那些看似神奇的障眼法,也就有了被破解的可能。”
那么,谁有能力,又有动机,设计并执行如此精巧的计谋?
秦风的思绪,再次聚焦到那个假设中的复仇者——沈曼身上。
“如果沈曼真的存在,”秦风缓缓分析,“她策划这一切,并非不可能。”
“首先,是化学知识。”秦风回想起“幽影生物碱”的特性,“这种罕见毒药的合成或提纯,需要相当专业的化学知识。沈曼完全有可能通过自学,或者在她隐姓埋名的这些年里,接受了相关的教育或训练。”
“仇恨,是最好的老师。为了复仇,她可以让自己掌握必要的技能。”
“其次,是对韩家环境的极致熟悉。”秦风的目光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利用书籍投毒,还是对老式门锁弱点的利用,都建立在对韩家内部布局、物品摆放、甚至成员生活习惯(如韩奕翻书习惯)的深入了解之上。”
“这种了解,绝非短期观察所能获得。它需要长期的、近距离的渗透和观察。”
“而这,正好符合我们关于她长期潜伏在韩家周围的推测。”
“她就像一只织网的蜘蛛,用二十年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摸清了猎物的每一个习性,每一处巢穴的构造。”
“然后,在最合适的时机,吐出致命的毒丝,完成致命一击。”
“韩奕之死,是她复仇计划的关键一环,也是她展现其缜密思维和冷酷决心的‘作品’。”
技术中队的负责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实验成功后的振奋:“秦队,模拟确认了!利用特制工具从外部操控门内插销,制造密室假象,完全可行!虽然操作难度高,但绝非不可能!”
秦风看着那扇在实验中可以被“远程”锁闭的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直笼罩在案件之上的、那层名为“不可能犯罪”的神秘面纱,终于被掀开了一角。
手法一旦被点破,无论是看似无解的毒药延时发作,还是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完美密室”,都瞬间失去了它们超自然的光环,显露出其人为精心设计的本质痕迹。
它们不再是无法理解的谜题,而是可以追溯、可以分析的犯罪技术。
然而,破解了手法,只是第一步。
秦风脸上的振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重的神情。
“我们现在知道了‘如何做到’,”他对着团队成员们说道,声音沉稳而清晰,“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证明‘是谁做的’。”
“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能够将这一系列精巧的犯罪手法,与那个隐藏在深处的、具体的‘她’——沈曼,或者她所操控的执行者——紧密地联系起来。”
“找到她,指认她,用无可辩驳的证据,将她绳之以法。”
这才是摆在警方面前,最艰巨,也最终极的任务。
凶手的影子已经清晰,但要将影子变成可以被法律审判的实体,还需要更多、更扎实的工作。
调查,进入了最关键的证据攻坚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