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腕还在发紧,那股拉力没有松开。她整个人被拽向前方,地面裂开一道光缝,脚下浮现出巨大的符文阵列。她的身体腾空而起,像被什么吸了进去。
右耳的音符耳钉开始震动,这次不是回应情绪,而是自动播放一段旋律。那是《创世纪2.0》的前奏,但节奏更慢,每一个音都带着重量。数据流在她周围旋转,形成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一座高台,台上立着三根柱子,中间那根刻着一行字:“重启需三位一体”。
她认得这字迹。
是父亲留下的。
她还没站稳,就看见一个人影从左侧走来。林素秋穿着那件旧棉麻衬衫,发间的蓝玫瑰已经干枯。她走路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走到台边时,她抬头看了林清歌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另一侧传来脚步声。
周砚秋来了。他的衬衫第三颗纽扣烧焦了,露出里面半截乐谱。他摘下金属指虎,放在掌心握了握,然后按在右侧柱子上。接口亮起红光,系统开始识别身份。
“权限确认。”一个声音响起,“启动条件满足:创作者、观测者、破坏者齐聚。”
林清歌站在中央位置,双手悬空。虚拟琴键浮现出来,透明如水。她闭上眼,脑中闪过父亲日记最后一页的内容——那页纸被血染红过,字迹潦草,写着三行话:
“文明重启,需以真实为引。”
“机械臂承载记忆,声带传递意志,创作本能点燃火种。”
“这一次,别让他们替你活。”
她睁开眼,看向母亲。
林素秋正看着自己的左臂。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关节处有细小的裂纹。她伸手摸了摸,忽然用力一扯。齿轮崩断的声音很清晰,蓝色数据流从断口喷出,直冲天际。她把整条手臂插进中间柱子,接口咔哒锁死。
“这次由人类主导。”她说完这句话,身体晃了一下,单膝跪地。
周砚秋咳了一声,喉间发出低鸣。他抬起手,指尖划过声带位置。皮肤裂开,鲜血涌出,混着高频震动化作音波,顺着柱子传入地下。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林清歌深吸一口气,十指落下。
第一个音弹出去的时候,整个空间抖了一下。这不是普通的旋律,而是把所有经历过的情绪压进去再挤出来的声音。她想起医院里母亲哼歌的样子,想起自己躲在被子里改稿到天亮,想起程雪笑着喊她姐姐的那一刻。
音符扩散开,撞上周砚秋发出的声波,又缠上林素秋机械臂释放的数据流。三种频率开始融合,速度越来越快。祭坛四周浮现出无数画面:城市的监控屏幕一个个变黑,家里的智能音箱停止播报新闻,教室里的投影仪突然熄灭。
全球的电子设备在同一秒失灵。
倒计时消失了。
诗音的影像没有再出现。
林清歌继续弹奏,手指越来越快。她的身体开始漂浮,离地约半尺高,双眼泛起银白色微光。她能感觉到外面的世界正在变化——某个病房里的孩子睁开了眼睛,第一次说出完整的句子;一只流浪猫停下奔跑,仰头听了会儿风里的节奏;一个小学生趴在桌上画画,画了一群人在星空下弹吉他。
这些事很小,但它们同时发生了。
周砚秋跪在地上,呼吸变得沉重。他的声带几乎撕裂,只能靠残存的振动维持输出。他低头看着地面,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淡去。他笑了笑,把金属指虎重新戴上,用力砸向柱子底座。
一声闷响,能量波动增强。
林素秋靠在柱子旁,眼镜碎了一只镜片。她抬手扶了扶,低声说:“清歌……这次你赢了。”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闭上了眼,呼吸变得平稳,像是睡着了。
林清歌听到了。
她没有停,反而加快了节奏。最后一个段落来了。她不再回忆过去,而是想象未来——有人在废墟上种花,有人教AI唱童谣,有人把旧手机埋进土里当种子。
旋律到达顶峰。
祭坛爆发出刺目白光,所有光线收束成一点,直冲云霄。那一瞬,地球轨道上的卫星全部黑屏,深空探测器传回的最后一帧画面是一片空白。
数据共振开始了。
林清歌的身体完全透明,能看到内部流动的光纹。她仍保持着弹奏姿势,指尖不停。她知道仪式还没结束,自己现在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通道,连着所有曾经被抹杀的时间线,也连着尚未诞生的可能性。
她的左手小指突然抽动了一下。
这是前几轮时空里,每次失败前的征兆。
但她这次没有慌。她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将那段预兆性的颤音直接编进了主旋律。错误成了节奏的一部分,断裂变成了过渡。
外面开始下雨。
不是实体的雨,而是数据凝结成的光点,从天空缓缓降下。落在城市街道上,人们抬起头,发现手机自动开机,屏幕上没有广告也没有推送,只有一行字:
“你想写点什么吗?”
一个少年打开文档,敲下第一句话。
一位老人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笑脸。
有个婴儿张嘴发出声音,那调子正好和《创世纪2.0》的尾音重合。
林清歌听见了。
她嘴角微微扬起,手指依旧在动。
周砚秋靠着柱子,意识逐渐模糊。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林清歌的背影,漂浮在光中,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他想说点什么,但发不出声。他抬起右手,做了个拨弦的动作。
指尖划过空气。
一道细微的音波加入合奏。
林素秋躺在地上,干枯的蓝玫瑰从发间滑落,碰到地面时,花瓣突然展开了一瞬,随即化为光尘。
祭坛的光没有减弱。
林清歌仍在弹奏,旋律循环往复,却没有重复。每一次回环都有一点不同,像是在不断修正方向。她感觉自己的记忆在往外溢,但不是消失,而是被使用。每一段痛苦、每一次崩溃、每一个深夜的眼泪,都被转化成了音符的能量。
她的右耳耳钉终于停止了震动。
取而代之的是整只耳朵开始发光。
光顺着神经往上爬,进入大脑。她看到了一些东西——不是画面,也不是文字,而是一种结构,像乐谱,又像电路图。她明白过来,这是父亲藏在日记里的真正内容:重启协议的核心编码。
她不需要破解了。
因为她本身就是钥匙。
她调整十指位置,准备接入最终程序。这一段旋律一旦弹出,仪式就会进入不可逆阶段。她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必须这么做。
她的手指抬到最高点。
准备落下。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不是周砚秋,也不是林素秋。
是一个不属于这个空间的声音。
她顿了一下。
手指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