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猛带来的消息，像一盆掺了冰碴子的冷水，哗啦一下浇灭了季言刚刚因为“衣锦还乡”而升起的那点飘飘然。
“大哥，京城那边，根据‘东风’传回来的情报，”石猛的声音压得极低，即便在隔音良好的书房里，也带着一种紧绷感，“关于钱庄‘官民合营’的争论，明面上是暂时平息了，萧相认为目前由民间主导、官府监督的模式效率更高，贸然收归官营反生弊端。”
季言点点头，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萧相这人是真的能处，小弟有事，他是真上啊！
“但是，”石猛话锋一转，脸色更加凝重，“暗地里，风波并未平息，反而…转向了更麻烦的方向。”
“有几股势力，似乎对钱庄庄这块‘肥肉’并未死心。他们不再直接主张收归官营，而是开始推动所谓的‘合作’，目标直指钱庄的股权。”
“合作？”季言眉头紧锁，“哪几股势力？”
石猛吐出几个字：“主要是…以镇南王府为首的几家勋贵，以及…兵部尚书的门人。”
勋贵？兵部尚书？季言的心沉了下去，这不就是摄政王一方的人吗，看来是认为一口吃不下，想要小口慢咽，一口一口蚕食掉。
“他们想怎么合作？强行入股？”季言冷声问。
“目前还只是造势和试探。”石猛道，“但据我们得到的零碎信息分析，他们的胃口恐怕不小，可能不仅仅是分红，而是想逐步渗透，最终掌控银庄的人事和决策。甚至…有风声说，他们背后，可能站着…‘山上’的人。”
“山上？”季言瞳孔猛地一缩！这个词所指代的是大胤背后的修真宗门，是比修真世家更难缠的家伙。看来摄政王见理论不过，打算用修真宗门来施压了。
根据东风传回来的情报显示，大胤的这些修真世家，说白了也不过是世俗权贵通过权力垄断了进入修真宗门的资格，跟季言所认为的，可以自行培养修真的修真世家并不是一回事。
“消息可靠吗？”季言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干涩。如果只是世俗权力的争斗，他还有周旋的余地，可一旦牵扯到修真宗门，那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游戏了！他那点筑基期的修为，在人家眼里真的跟蚂蚁没什么区别！
“无法完全确定，只是隐约的风声…”石猛摇头，“对方隐藏得很深，我们的渠道能接触到这个层面已是极限。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大哥，如果真是‘山上’的人看上了钱庄…”
后面的话石猛没说，但季言明白。如果真是修真宗门想插手，那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就是萧则诚这个宰相，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毕竟在大胤，真正位于王朝顶端的，并不是什么皇室，而是来自“山上”的修真宗门，他们通过强大的实力和把持修炼资格和资源，实际控制着大胤，每年皇室都要代表大胤向位于他们之上的宗门进贡大量的钱财，可以说，每年大胤的税收，大半都要给到修真宗门。
因此，几千几万两的银钱对修真宗门可能意义不大，但面对钱庄能够影响一国经济命脉、汇聚庞大资源和源源不断的巨额利润等诸多好处，掌握了钱庄就能进一步加强对大胤的控制，对需要海量修炼资源，加强世俗王朝控制的修真宗门来说，绝对是值得出手的香饽饽！
“妈的！我就知道！”季言内心瞬间被一万头草泥马践踏而过，“我就知道这‘举人老爷’的舒服日子过不了三天！麻烦只会升级，不会消失！就是这麻烦是不是升级得太快了，简直是成指数级增长啊喂！那边修真世家还没真正对上呢，修真宗门这就下场了？这套路怎么跟一般的修仙小说不太一样啊，按理说不是要先把小boss解决了，再去跟大boss对狙的吗！”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辛辛苦苦种白菜的农民，好不容易白菜长成了，平时来个偷菜贼、野猪啥的，也就算了，现在怎么特么的，连饕餮这种神兽也盯上他的菜园子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搞钱嘛！安稳是第一位的！怎么就这么难！我就想安安静静当个异世界金融巨鳄，顺便修个仙，招谁惹谁了？怎么总有大佬想来抢我的锅？！”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之前应对崔衍时的那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淡定，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计谋都可能显得苍白无力。
“欧阳大佬说得对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这还没秀呢，就是种了棵好点的白菜，风就要来了…”季言瘫在椅子上，感觉无比心累。
“大哥…”石猛担忧地看着他。
季言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消息来源要继续深挖，但务必谨慎，绝不能引起对方警觉。”他沉声吩咐，“尤其是关于‘山上’的线索，宁可慢，不可错，更不可冒进，安全第一。”
“是！”
“另外，加强对安澜、清河乃至周边州府所有银庄分号的监控，特别是大额资金异常挤兑和陌生面孔的接触。张老板那边，也要提醒他提高警惕，但暂时不要透露‘山上’的消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明白！”
“还有，”季言揉了揉眉心，“我们自己的‘后备计划’要加速了。之前让你物色的、远离安澜和清河、不易被注意的地方，有眉目了吗？”
所谓“后备计划”，是季言未雨绸缪，准备的一条退路。万一安澜这边真的待不下去了，至少有个能暂时栖身、转移部分核心人员和资产的地方。之前觉得只是以防万一，现在看来，恐怕得当真事了。
“有几个备选，正在进一步核实。”石猛答道。
“好，尽快确定。”季言挥挥手，“你先去忙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石猛躬身退下。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但季言的心却如同沸水般翻腾。
修真宗门…这个才刚摸到他们外沿、心存敬畏却从未直接接触过的存在，终于要将阴影投射到他的领地了吗？
他们所图的是什么？实力如何，势力范围多大，有没有敌对势力，忌惮的什么…等等都一无所知。
“这该死的信息差！”信息太少，根本无法判断，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难怪现代战争会有“先敌发现，先敌开火”的作战理念，信息差实在太致命了。
虽然欧阳大佬临时补了一下课，但时间有限，给的信息还是太少了，而他自己跟修真界的接触基本等于无，很多信息根本不知道。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之前的计划必须做出重大调整了。
进京，不再是简单的“述职”和“抱大腿”，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他需要直接面对的不再只是官场倾轧，还可能涉及修真势力的博弈！
“我这小身板，够格当棋子吗？别一不小心成了炮灰…”季言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看着自己因为修炼《匿气诀》而愈发显得平凡无奇的手，尝试着调动体内那团被梳理过的“炁”。
滋啦…一丝微弱的电火花再次在指尖闪现，比之前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丁点。
这点力量，在修真宗门面前，算什么？恐怕连给人家护山大阵挠痒痒都不够。
“《万雷》…《万雷》…”他喃喃念着这个坑爹功法的名字，“你倒是给点力啊！哪怕先让我能电晕一只鸡呢？”
抱怨归抱怨，他知道现在能依靠的，除了还没完全摸到门路的修真手段，更多的还是他在世俗经营的力量和头脑。
“必须尽快进京了。”他下定决心，“留在安澜消息闭塞，只能是坐以待毙。只有到了京城，靠近权力和信息的中心，才能更清楚地看清局势，寻找机会。”
“萧相这条线必须牢牢抓住！他是目前唯一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制衡修真世家的世俗力量。”
“至于钱庄…看来得准备几套方案了。最好的情况是能借萧相之力，顶住压力，争取理想中的官民合营，现在来看，基本上是不可能了；次一点，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生存空间和发展时间；最坏的情况…就得考虑壮士断腕，保留火种了。”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可能被迫拱手让人，季言就心疼得滴血。但没办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呸，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苟道精髓，就在于能屈能伸啊…”他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是苟着发育，现在恐怕得苟着保命了。”
接下来的日子，季言彻底从“衣锦还乡”的狂欢中抽身出来，进入了高速运转模式。
他表面上依旧参加各种必要的应酬，接受祝贺，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中。
与张万财、石猛进行了数次秘密会议，调整钱庄的运营策略和应急预案。加速“后备基地”的选址和初步建设。对“东风”小队和丐帮核心骨干进行强化培训和任务部署。
同时，他修炼得更加刻苦。《匿气诀》几乎成了他的被动技能，时刻运转，将他的修为气息隐藏得滴水不漏。基础吐纳法勤练不辍，虽然无法增长修为，但对“炁”的掌控力在与日俱增。
至于《万雷》…他只能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每天尝试着引导一丝雷力通过那看似自杀式的经脉路线，每次都以手指麻痹、经脉抽痛告终，进展微乎其微，但好歹…算是熟悉了一下流程？
期间，李修文来找过他几次，商讨进京的行程和入学国子监的事宜。李修文依旧沉浸在学问和未来的仕途理想中，对即将到来的风波一无所知。季言也没有点破，只是鼓励他专心备考，并将一些京城需要注意的琐事揽了过来。
看着李修文那充满理想和朝气的脸庞，季言内心有些复杂。他希望这位好友能一直保持这份纯粹，但又隐隐担心，京城那个大旋涡，会不会最终也将他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