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环形太空巨城，这座集结了一个文明全部智慧与希望的“方舟”，此刻正像是一艘刚刚驶离港口的巨轮，在四维虚空那无尽的灰暗与混沌中艰难起航。
没有风。
没有海浪。
有的只是一种令所有三维生物都感到毛骨悚然的错位感。
中央控制塔·总指挥室。
“呕——”
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呕声打破了舰桥内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
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被提拔为“工业部部长”的赵伟。这位在大炼钢铁时期表现得硬汉无比的男人，此刻正趴在操作台上，脸色惨白如纸，紧闭双眼，仿佛只要一睁开就会有什么恐怖东西从眼眶里钻出来一样。
“我不行了，盟主，我真的不行了”
赵伟虚弱地摆着手，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前方的全息光幕。
“只要一睁眼，我就能看到我的胃，在我的肚子里蠕动……”
“还能看到隔壁老王的脑浆在跳动……”
“这 太恶心了……”
不仅是他。整个指挥大厅内，除了李昊然、苏冷月以及几位修为高深的元婴大修士勉强还能保持镇定外，绝大多数工作人员此刻都陷入了一种名为“高维晕眩症”的生理性崩溃之中。
这就是进化的代价。
当一群习惯了前后左右上下的三维生物突然被扔进一个拥有第四个方向的世界里，他们的感官系统瞬间过载了。
在四维空间里没有“遮挡”这个概念。你看着一个人，不仅能看到他的皮肤，更能同时看到他的内脏、骨骼甚至血管里流动的每一个红细胞。你看着一堵墙，不仅能看到墙面，更能看到墙后的房间，甚至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这种海量、毫无遮挡、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知视角，对于还没有进化出四维大脑的人类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精神凌迟。
【警报。全城‘晕眩症’发病率已超过百分之八十五。生产效率下降至百分之二十。如果不采取措施，十分钟后我们将面临全员休克的风险。】
山海经那冷静的声音适时响起。
“看来步子迈得太大，确实容易扯着蛋啊。”
李昊然揉了揉自己同样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着满地打滚的手下们无奈叹了口气。他虽然拥有神之大脑可以处理这些信息，但并不代表他喜欢看着满世界的内脏和脑花到处乱晃。那画面确实太掉san值了。
“沐清颜！”他转头看向一旁。
那位生物部部长此刻虽然脸色也有些苍白，但凭借着对生命构造的狂热，她竟然是除了李昊然之外适应得最快的一个。此刻她正瞪大眼睛一脸痴迷地盯着自己手臂上的血管，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啊？盟主？”听到点名，沐清颜才依依不舍地从内视中回过神来。
“别看了！再看你自己都要吐了！”李昊然没好气地说道，“我要的‘视觉过滤器’做好了吗？！”
“做好了！”沐清颜连忙从随身储物空间（现在叫‘亚空间口袋’）里掏出一大箱造型奇特的眼镜。
这些眼镜的镜片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不透光黑色。但在镜框边缘却镶嵌着一圈微小闪烁着蓝光的晶体感应器。
“这是【‘墨子’一号·认知矫正目镜】。”沐清颜迅速进入产品经理的角色介绍道，“它的原理很简单。利用山海经提供的算法，将四维空间那海量混乱的视觉信息进行实时降维处理。它会自动屏蔽掉‘内部’、‘背面’等我们大脑无法处理的多余信息，只保留符合我们三维认知习惯的表层图像。”
“简单来说……”她拿起一副眼镜戴在赵伟惨白的脸上，“就是给这个世界打上一层马赛克。”
“滴！”
随着眼镜启动，镜片上闪过一道流光。原本正趴在地上干呕的赵伟身体猛地一僵，然后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
入眼的不再是那些令人作呕的内脏和脑花，而是正常的、熟悉的、虽然有些扁平但绝对不透明的人体和桌椅！
“我看见了！”赵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周围同伴，“皮！都有皮了！不再是扒了皮的蛤蟆了！呜呜呜……太好了， 这世界终于正常了！”
看着那群喜极而泣、重新找回三维尊严的手下们，李昊然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别嚎了。既然晕车药都吃了，那就给我干活！”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现在正处于四维深空的边缘。这里不是什么安全区，这里是暗礁区。”
他大手一挥，中央大屏幕上那幅由【四维星图雷达】扫描出的实时海图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
在那片灰暗的虚空之中，代表着盘古巨城的光点正在缓慢移动。而在它前方，密密麻麻如同旋涡般的“时空湍流”正像一群饥饿鲨鱼静静潜伏在航线之上。
“我们的目标是那个光点。”李昊然指着遥远的深空尽头，“但是想要到达那里，我们必须先穿过这片死亡碎石带。”
“霍灵天（残魂）！”
“在！”寄宿在一台特制金属傀儡中的霍灵天发出了铿锵有力的电子音。
“我要你将【‘盘古’引擎】的功率提升到百分之六十！我们要加速！苏冷月！”
“在。”
“开启全城防御阵列！所有粒子炮、轨道炮、飞剑阵列全部预热！遇到挡路的陨石或者高维垃圾……”李昊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直接轰碎它！！！”
“是！！！”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怒吼，这座刚刚才摆脱晕车困扰的庞大城市再次像一台精密战争机器轰然运转起来！
轰隆隆——
位于城市中央地底深处的那颗人造太阳——【恒星熔炉】在霍灵天的操控下猛地爆发出一阵更加耀眼的光芒！一股股金红色能量洪流顺着粗大管道注入了【“盘古”引擎】！
那颗悬浮在城市下方的、呈克莱因瓶状的巨大光之引擎转速瞬间飙升！它周围那层维度薄膜也随之变得更加厚实、更加明亮！
【引擎出力稳定。当前航速0.5光速（三维等效速度）。正在切入w+轴航道。准备冲击……】
盘古巨城不再缓慢滑行，它像是一颗被弹弓射出的子弹瞬间打破虚空的寂静，拖着长长绚烂的尾焰一头扎进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深空湍流之中！
……
“左转舵！修正角度w轴偏转30度！”
“右舷！发现高维陨石！距离三百公里！‘真理’炮台，开火！”
“轰！轰！轰！”
“警报！前方发现空间断层！无法绕行！准备强行冲撞！”
“所有人员！抓紧扶手！冲击准备！”
……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整个盘古巨城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搏击的孤舟，在四维虚空那狂暴浪潮中艰难前行。
没有了修正者的秩序压制，这里的空间展现出了它最原始、最狂野、也最不讲道理的一面。所谓的陨石并不是石头，而是一团团凝固的时间，或者是破碎的空间碎片。一旦撞上，轻则船体受损，重则整块区域的时间都会发生错乱，让人瞬间老死或者退化成婴儿！
“这鬼地方比死亡沼泽还要难走一万倍！”
风清玄一边操控着防御大阵一边擦着额头冷汗。刚才有一块只有拳头大小的碎片擦着城市边缘飞过，结果被擦中的那座生态居住舱的一角瞬间消失了。不是被摧毁，而是被转移到了不知道哪个时空里去了！幸好那里是仓库，没有人。否则……
“这就是自由的代价，风老。”
李昊然站在指挥台上，双手如同弹钢琴一般在面前复杂光幕上飞速舞动。他在计算，用他那神之大脑配合山海经的算力在疯狂计算着前方每一寸空间的曲率变化！他在为这座城市在这片混乱雷区中寻找那唯一的、稍纵即逝的生路！
“在监狱里虽然不自由，但至少墙是直的，地是平的。而在这里……”
他猛地一推操纵杆！整座城市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侧翻动作！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个突然凭空出现的巨大空间旋涡！
“在这里，连直线都是弯的。我们必须学会随波逐流。”
【主人。】
就在这时，山海经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异样。
【前面没路了。】
“什么？”李昊然一愣，抬头看向前方全息投影。
只见在他们航线的前方，那片原本充满了湍流与碎片的虚空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墙。一堵无边无际、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厚度的透明墙壁！！！
它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横亘在宇宙中央的玻璃，将整个四维虚空硬生生地截断了！而在那堵墙的后面，那个他们一直追逐的光点依旧在闪烁，但看起来却变得模糊扭曲，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在看远处的灯火。
“这是什么？”苏冷月走上前看着那堵墙，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一种规则的压迫。仿佛只要撞上去就会被某种绝对的意志拒之门外。
【分析完毕。这不是物质。这是一道密度断层。】
“密度断层？”
【是的。就像空气与水的交界。墙那边的空间密度或者是能级比我们要高出整整一个量级！我们现在的速度虽然在这边很快，但是一旦撞上这堵墙，就会像一只苍蝇撞上了防弹玻璃。会被瞬间拍扁。】
所有人都沉默了。
好不容易逃出了监狱，好不容易造出了飞船，好不容易穿过了雷区，结果现在告诉他们前面还有一道门槛？而且是一道他们现在的能级根本无法逾越的门槛？
“这算什么？”霍灵天愤怒地砸了一下操作台，“这难道是新手村的空气墙吗？！”
“也许差不多。”李昊然看着那堵墙，眼中并没有绝望，反而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这就是修正者或者是那个终极病毒能够在这个维度生存的秘密。它们并不生活在我们这种贫瘠的四维空间里。它们生活在深水区。”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光幕上的那堵墙。
“这道墙不是为了挡住我们要去的路。它是为了筛选。筛选出那些真正有资格进入核心舞台的文明。如果我们连这道墙都撞不开，那么我们确实没有资格去见那个最终boSS。”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的同伴们。
“各位，看来我们要进行一次暴力测试了。怕吗？”
“怕个鸟！”霍灵天大笑道，“老子连命都炸过一次了！还怕撞墙？！”
“只要盟主您下令，刀山火海，我等亦往矣！”风清玄抚须长笑。
“好！”
李昊然点了点头，重新回到指挥台前。双手猛地按在那两个红色的、代表着极限超频的按钮之上！
“听我命令！恒星熔炉解除安全限制！‘盘古’引擎功率百分之二百！所有能量集中于舰首撞角！！！”
那颗被囚禁在城市中央的人造太阳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激怒了！它不再温和，开始暴走！无穷无尽的金红色能量如同决堤洪水疯狂涌入引擎！涌入那根由最坚硬的神之合金打造、长达千丈的撞角！
整座城市都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解体！但它的速度却在这一刻突破了极限，化作一道足以刺瞎神明双眼的灭世流光！
“我们的征途……”
李昊然的双眼燃烧着白金色的神火，死死盯着那堵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阻挡在外的透明墙壁，发出了那声响彻寰宇的咆哮！
“没有什么墙能挡得住！给老子撞碎它！”
流光与墙壁，在这一刻正面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