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环形太空巨城，如同一粒微尘，悬浮在那颗占据了整个视野的、绝对漆黑的“宇宙中央数据库”面前。
这里的“静”，与之前的死寂不同。这是一种充满了数据的宁静。没有风，没有声音，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因为在这里，时间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个可以被观测的实体。
李昊然站在观星台上，目光并没有第一时间投向那颗黑色的巨球，而是看向了巨球表面那无数条奔流不息的“银色长河”。
在三维世界，人们把时间比作“河流”，那只是一个文学修辞。但在四维世界，在“深水区”，时间真的是一条河，一条由无数个“三维切片”堆叠而成的、闪烁着因果光辉的长河。
“你们看。”李昊然伸出手，指向了其中一条最为宽阔、最为耀眼的银色河流，“那就是我们的历史。”
苏冷月、风清玄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起初他们只看到了一条光带，但当运足目力或通过山海经的“视觉增强”去细看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看到了画面，无数个密密麻麻、正在同时上演的动态画面。
在河流的“上游”，他们看到了一个荒芜的、充满了岩浆与雷霆的原始星球——那是几十亿年前的沧玄星。往下一点，无数奇形怪状的古生物在海洋中游弋，那是【药王谷】第二层生态圈的原型。再往下，身穿兽皮的人类在旷野中奔跑，在篝火旁祭祀，在与妖兽搏杀。然后是部落的建立，国家的兴起，修仙者的出现。
他们看到了第一位飞升者，看到了各大宗门的建立，看到了青云宗的开山祖师在那座并不高大的山峰上插下了第一柄剑。
“这……”风清玄浑身颤抖，老泪纵横。
他看到了自己，那个年轻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正跪在师尊面前发誓要追求剑道的极致。他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筑基，第一次结丹，第一次看着心爱的人在怀中死去。那些他以为已经遗忘、随风而逝的“过去”，此刻竟然就那么鲜活、真实、永恒地存在于那里，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看到了吗？”李昊然的声音带着一种超然的冷静，也带着一丝深深的悲凉。
“在三维世界，我们以为‘过去’已经消失了，‘未来’还没有到来。但在这里，在‘神’的眼里，过去、现在、未来是同时存在的。它们就像是一卷已经拍好的胶卷，或者是一段已经写好的代码。”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些同样陷入震撼与迷茫的同伴。
“我们的一生，我们的爱恨情仇，我们的奋斗与挣扎，在‘修正者’看来不过是这颗黑色巨球上一段早已被固定的数据流。”
“这就是‘宿命’的真相吗？”苏冷月喃喃自语，看着那条长河中自己与李昊然相遇的那一刻，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那一眼万年，在更高维度的视角下只不过是两段数据流的交汇。
“是的，这就是宿命。”李昊然点了点头，“但是……”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伸出手指向了那条长河的末端，也就是“现在”之后的部分。
“你们再看那里。”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在那条银色长河的“下游”，在代表着“现在”的那个节点之后，河流分叉了。它不再是一条单一的、确定的直线，而是分裂成了无数条细小的、模糊的、不断生灭的支流。就像是一棵倒着生长的树，每一条支流都代表着一种可能性，一种平行宇宙的未来。
“那是量子力学的‘多世界诠释’！”山海经兴奋地叫道，“未来是不确定的！是概率云！”
“没错。”李昊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这就是‘程序’与‘现实’的最大区别。‘程序’是死的，它的结果是唯一的。但‘现实’充满了变数。”
“你们看那些支流的尽头。”
众人再次看去，这一看却让他们感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因为他们发现那无数条代表着“未来”的支流，绝大多数在延伸了一段距离之后都断了，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整齐地剪断了。断口处是一片漆黑的虚无。只有极少数、极细微的几条支流还在艰难地、顽强地向前延伸。
“那是毁灭？”洛云曦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的。”李昊然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是‘修正者’的工作。祂在‘修剪’时间线。凡是那些发展出了‘超纲’科技、凡是那些可能威胁到‘监狱’安全的‘未来’统统剪掉。这就叫格式化。”
“而我们……”他指了指其中一条最为粗壮、但也断得最早的支流，“本来应该在十天前就断在那里的。”
那是他们原本的命运，被“法则之海”淹没，变成一堆白色的石头。
但是现在，那条支流虽然断了，但却有一点微弱的、金红色的光点从那个断口处跳了出来。那是【盘古】巨城，那是他们。他们跳出了“时间长河”，跳出了“胶卷”，来到了放映室。
“我们是漏网之鱼。”
李昊然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那条长河，面向那个巨大的黑色球体。
“我们逃出来了。但是只要这个‘数据库’还在，只要那个‘修正者’还在，我们就永远只是逃犯。我们的‘未来’依然是一片虚无。除非……”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颗黑色巨球的表面。在那无数条银色长河的交汇处，有一层看不见的膜，一层由无数个复杂的、闪烁着金光的“因果锁链”编织而成的封印。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坚不可摧的笼子，将整个巨球死死地锁在里面，也将其内部那个恐怖的存在锁在里面。
【主人。】山海经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扫描显示那个球体的内部有着无法估量的高能反应。其‘熵值’接近无穷大。那就是‘终极病毒’吗？】
“应该是。”李昊然点了点头，看着那个封印，眼中闪过一丝共鸣。
他能感觉到，在那个球体的内部，在那个被层层封锁的黑暗深处，有一个狂暴的、混乱的、充满了破坏欲却又充满了生命力的意志正在咆哮，正在撞击，正在渴望着自由。
那种感觉和他当初在“修正者”的压迫下拼死反抗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昊然低声说道，“虽然这个‘朋友’可能会是个疯子。但是在面对‘监狱长’的时候，疯子往往比正常人更有用。”
……
就在李昊然思考着如何“撬锁”的时候。
“滴”一声清脆的警报突然在舰桥内响起。
【警报！检测到‘不明飞行物’靠近！方位十二点钟方向！数量三个！】
众人一惊，连忙看去。只见在前方的虚空中，在那片柔和的乳白色光晕里，三个巨大的、形状各异的几何体正无声无息地向着【盘古】巨城飘了过来。
那是三个要塞。
一个是完美的正四面体（金字塔），通体由一种金色的、半透明的晶体构成，内部闪烁着无数精密的、如同齿轮般的机械结构。一个是扭曲的莫比乌斯环，由银色的流体金属构成，首尾相连，在虚空中不断地翻转、变化。最后一个则是一个正十二面体，它是黑色的，表面没有任何光泽，就像是一个微型的黑洞，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毁灭气息。
这三个“几何要塞”每一个的体积都比【盘古】巨城要大上数倍！它们呈“品”字形将【盘古】巨城包围了。
“这是什么？！”霍灵天（残魂）看着那三个庞然大物，感受到了来自“工业党”的灵魂战栗。那不是普通的飞船，那是数学的具象化！是将“几何学”运用到了极致的神级造物！
【分析结果出来了。】山海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它们是‘狱卒’。或者是‘曾经的越狱者’。】
“什么意思？”李昊然皱眉。
【根据数据比对，那个‘正四面体’其能量波动特征与上古传说中的‘机械飞升’文明高度吻合。那个‘莫比乌斯环’其空间结构符合‘灵能飞升’文明的特征。而那个‘正十二面体’……那是‘基因飞升’文明的终极形态。它们都是在过去的亿万年里曾经试图‘越狱’并成功进入‘深水区’的顶级文明。】
“成功了？”苏冷月疑惑道，“那它们为什么……”
“因为它们失败了。”李昊然看着那三个死寂的、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几何体”，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它们虽然逃出了‘三维’的笼子，但它们没能逃过‘修正者’的招安。或者是改造。”
他指着那个“正四面体”：“你看，它虽然精密，但它是死的。它里面没有人。它只是一个自动运行的程序。它们已经被‘修正者’格式化了，变成了这座监狱的看门狗。”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那三个“几何要塞”在包围了【盘古】巨城之后同时亮了。
一道道复杂的、包含了无数信息的高维波束从它们身上发射出来，直接扫描了整座【盘古】巨城。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由三个不同的声音合成的广播在四维虚空中炸响！
【检测到‘未注册’文明实体。】
【种族特征：碳基人族。】
【文明等级：‘伪’四维。】
【危险评估：高。】
【根据《深水区安保条例》，立即缴械，接受格式化改编。否则彻底抹除。】
死寂。整个【盘古】巨城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广播，感觉到了那股来自“前辈”的、高高在上的压迫感。这是三个已经达到了神级的文明遗骸，它们拥有的力量哪怕只是剩下了一副躯壳也足以碾压刚刚才学会走路的【盘古】文明。
“怎么办？”洛云曦看向李昊然，手心全是汗，“打？还是谈？”
“谈？”李昊然冷笑一声，“跟一群‘僵尸’有什么好谈的？它们已经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人性，甚至失去了文明的尊严。它们只是‘修正者’的傀儡。”
他缓缓地站直了身体，身上的白金长袍无风自动。一股磅礴的战意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
“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死了这么多人，才从那个‘笼子’里逃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换个笼子钻吗？难道就是为了变成它们那种不人不鬼的模样吗？不！绝不！”
他猛地挥手！
“全员战斗准备！！！既然它们想当‘看门狗’，那我们就打断它们的狗腿！！！”
伴随着李昊然的宣战，【盘古】巨城再次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七座“枢纽塔”同时变形化作了七门巨大无比的、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中子星主炮！七十二座“生态装甲”再次展开化作了一层厚达百丈的绝对防御圈！
而位于城市中央的李昊然更是直接调动了那颗“白金奇点”，将自己那庞大的“神魂之力”注入了整座城市！
在这一刻，这座城市不再是死物，它变成了李昊然的身体！变成了【盘古真身】！
【反抗意图确认。执行清除程序。】
那三个“几何要塞”见状也没有丝毫犹豫。
轰！轰！轰！
三道颜色各异、性质不同却同样恐怖的毁灭光束从三个方向同时轰了过来！
正四面体射出的是金色的反物质分解光束！莫比乌斯环射出的是银色的空间切割光束！正十二面体射出的是黑色的基因崩溃光束！三种光束在虚空中交织形成了一张死亡之网！
“来得好！！！”
李昊然站在中央塔顶，面对着这足以毁灭星系的攻击不退反进！他双手虚握仿佛握住了整个乾坤！
“山海经！计算弹道！苏冷月！准备近身！所有人！给我顶住！”
轰隆隆！
金红色的护盾与三色光束在虚空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席卷了方圆万里的四维虚空！连那平静的“乳白色光晕”都被这股力量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这不是普通的战争，这是文明与文明的尸体之间的战争！是新生与腐朽的对决！
“咔嚓——”护盾发出了一声脆响。虽然挡住了第一波攻击，但那层“维度薄膜”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毕竟对方是三个“神级”文明的集合体，在量级上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这样下去不行……”风清玄看着不断下降的护盾值焦急地说道，“我们耗不过它们！”
“那就不耗！”李昊然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它们是程序，是死的。它们的攻击模式是固定的。而我们，我们是活的！苏冷月！”
“在！”
一直蓄势待发的苏冷月此刻手中的粒子剑已经完全变成了纯白色。
“那个‘莫比乌斯环’它是靠‘空间法则’来防御的。但是……”李昊然指着那个不断翻转的银色圆环，“它有一个结构性弱点。那是它自我衔接的地方。也就是它的七寸！我要你用你的剑，去把那个环给我斩断！！！”
“明白！”
苏冷月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身影从原地消失了。不是隐身，而是相位转移！她利用刚刚学会的“四维潜行”技巧，在李昊然“神之算力”的掩护下化作了一道无形的量子幽灵，直接穿过了那漫天的炮火，穿过了那混乱的能量风暴，出现在了那个巨大的银色“莫比乌斯环”的正上方！
“寂灭……”
她高举长剑，那柄剑在这一刻不再是物质，而是一道足以切开空间本身、切开因果本身、切开无限循环本身的终极裂缝！
“斩！！”
一道细微的、却又无比刺眼的白线在那个银色圆环最脆弱的“连接点”上一闪而过！
咔嚓！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破碎的声音响彻虚空。那个原本完美无瑕、代表着“无限”的莫比乌斯环竟然从中间断了！
【警告！空间结构崩溃！循环中断！逻辑错误……】
那个银色要塞发出了混乱的警报声。它的“无限循环”被打破了，它的“存在逻辑”崩塌了。
巨大的圆环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坍缩！最终在一团耀眼的银光中炸成了无数块废铁！
“干得漂亮！！！”李昊然大笑一声，“三去其一！剩下的两个……”
他看向了那个“正四面体”和“正十二面体”，眼中杀意暴涨。
“我看你们还能狂多久！所有主炮！集火那个‘正四面体’！给我轰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