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的回信来得很快，只用一张揉皱的烟纸，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旁边打了个勾。
喵千岁将烟纸凑到烛火上烧了，灰烬随着气流飘向窗外。老鬼是她埋在码头最深处的一颗棋，早年在帮派火并中受了重伤，是她让人救了他，给了他一个隐蔽的住处养伤。这些年他一直以码头搬运工的身份蛰伏，平日里连阿福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老板，巡捕房的人还在码头转悠，周管事的人也没撤，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等咱们落网。”阿福低声禀报，手里攥着枪套，指节泛白。
“急什么。”喵千岁慢条斯理地给指尖涂着蔻丹，猩红的颜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们越急，漏洞就越多。”
她抬眼看向窗外，夜色已深，公馆里静得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苏瑾房间的灯早就熄了，想来是睡熟了。白日里他塞给她的铜哨子还揣在怀里，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倒让她莫名安定了几分。
“让弟兄们换上巡捕的衣服，从后门走，去东码头三号仓库待命。”喵千岁放下蔻丹盒，站起身理了理旗袍下摆，“告诉他们，没我的信号，谁也不许动。”
“是！”
阿福刚走，窗外忽然传来几声极轻的猫叫。喵千岁推开窗，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窜了进来，爪子上缠着个小布团。她解下布团，展开一看，是老鬼的字迹，只有两个字：“鱼多。”
看来周管事这次是下了血本，不仅请了巡捕房的人，还调了青帮不少好手。她指尖在窗沿敲了敲，将布团重新缠回猫爪，轻声道：“告诉老鬼，按第二套方案来。”
黑猫“喵”了一声，窜出窗户，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亥时刚过，喵千岁换上一身黑色风衣，将长发束成马尾，镜子里的人眼神锐利，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慵懒，多了几分肃杀。她检查了一遍腰间的软鞭和靴筒里的匕首，推开门时，正撞见阿福带着几个弟兄候在走廊。
“老板，都准备好了。”
“苏瑾那边呢？”
“睡沉了，我让人在他门外守着。”
喵千岁点点头，没再多说，率先走进夜色里。
车队没有直接去码头，而是绕到了租界边缘的一处废弃工厂。这里曾是她囤货的地方，后来嫌目标太大换了新址，只留下几个旧仓库，恰好能藏下几辆卡车。
老鬼已经等在那里，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脸上沟壑纵横，看着就像个普通的老搬运工，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喵老板。”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人都到齐了？”
“齐了，都是信得过的弟兄。”老鬼指了指仓库深处，十几个精壮汉子正蹲在地上擦枪，动作利落，“巡捕房的张探长收了咱们的好处，说好了子时三刻会‘恰好’有事离开西码头，给咱们留半个时辰。”
“周管事那边呢？”
“他带了二十多个人，守在西码头的货舱门口，看样子是想等咱们装货时动手。”老鬼啐了一口，“这孙子以为自己聪明，不知道咱们早就换了码头。”
喵千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不是想等吗？那就让他等个够。”
她转身看向阿福：“按计划，你们带弟兄去东码头装货，动作快点，务必在张探长回来之前搞定。”
“那您呢？”阿福追问。
“我去会会周管事。”喵千岁拎起墙角的一根铁棍，掂量了两下，“总不能让他白等一场。”
“老板，这太危险了！”阿福急了，“周管事的人不少，您一个人……”
“放心，我自有分寸。”喵千岁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把货运出去，别的事不用管。”
老鬼上前一步：“我跟您去。”
喵千岁看了他一眼，点头：“走。”
西码头比预想中更安静，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挂在电线杆上，照着空荡荡的栈桥。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过来，卷起地上的纸屑，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管事的人果然守在货舱门口，十几个汉子缩在避风的角落里抽烟，时不时往码头入口张望，脸上带着不耐烦。
“这都快子时了，那娘们怎么还没来？”一个汉子抱怨道。
周管事吸了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灭：“急什么，越是这种时候，越沉得住气。她要是想把货运出去，今晚必然会来。”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周管事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影从货舱顶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正是喵千岁。
“周管事，久等了。”她掂着手里的铁棍，语气带着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
周管事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动手！”
汉子们纷纷抄起家伙围上来，刀光在路灯下闪着寒光。喵千岁却不慌不忙，侧身避开最先砍过来的一刀，手腕一翻，铁棍带着风声砸在对方的胳膊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汉子惨叫着倒在地上。
老鬼从暗处窜出，手里拿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动作却快得惊人，转眼就放倒了两个汉子。
“你果然来了！”周管事又惊又喜，亲自抄起一根木棍冲上来，“这次看你往哪跑！”
喵千岁冷笑一声，不与他硬拼，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铁棍舞得虎虎生风，专挑对方的关节下手。她知道自己的目的不是恋战，而是拖延时间，只要能拖住他们，让阿福那边顺利装货，就算成功。
混战中，不知是谁放了一枪，子弹擦着喵千岁的耳边飞过，打在货舱的铁皮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点子扎手，抄家伙！”周管事吼道。
汉子们纷纷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喵千岁。她心头一沉，知道不能再恋战，虚晃一棍逼退面前的人，对老鬼使了个眼色：“撤！”
老鬼会意，猛地将手里的短刀掷出，逼得众人后退一步，趁这空档，两人转身就往码头深处跑。
“追！别让他们跑了！”周管事气急败坏地喊道。
枪声在身后响起，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喵千岁拉着老鬼钻进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人呢？给我仔细搜！”周管事的声音越来越近。
喵千岁看了一眼旁边的排水管道，直径刚好能容下一个人：“进去！”
老鬼二话不说，钻进了管道。喵千岁紧随其后，刚把身子缩进去，就听见周管事的脚步声在木箱外停了下来。
“这边没有，往那边找！”
脚步声渐渐远去，喵千岁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老鬼的肩膀：“走。”
管道里又黑又臭，只能摸着管壁往前爬。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看到前面透出光亮。两人钻出来时，已是码头的另一端，离东码头不远了。
远处传来几声汽笛，悠长而清晰。
喵千岁抬头望向夜空，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笑意。
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