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喵千岁和老鬼才绕回公馆后巷。老鬼手臂上中了一枪,虽不致命,血却浸透了短褂,他咬着牙不吭声,额上的冷汗却看得真切。
“进去处理伤口。”喵千岁推开门,示意他跟上。
老鬼却顿住脚步,沙哑着嗓子道:“不了,喵老板。我这身份,不便露面。”他指了指巷尾,“那边有弟兄等着送我回去,您放心。”
喵千岁看了眼他渗血的伤口,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过去:“上好的金疮药,记得换药。”
老鬼接过瓷瓶,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巷尾的晨光里。
走进公馆,阿福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打盹,听见动静猛地惊醒,见是她,连忙站起来:“老板,您回来了!货已经顺利出港,天津那边传来消息,说收到了。”
“周管事那边有动静吗?”喵千岁脱下沾了潮气的风衣,随手递给旁边的佣人。
“听说他带着人在码头搜了一夜,连个影子都没找到,气得差点把货舱给砸了。”阿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巡捕房的人也撤了,张探长那边说,周管事明里暗里骂了他不少难听的话,两人怕是要结怨了。”
“结怨才好。”喵千岁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狗咬狗,咱们才能清静。”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苏瑾背着书包走下来,眼睛红红的,像是没睡好。看见喵千岁,他愣了一下,快步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我听阿福叔说你去码头了……”
“能有什么事?”喵千岁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松,“你看,这不好好的吗?”
苏瑾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又低头看了看她的手,确认没受伤,才松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个油纸包:“我给你带了早点,是你爱吃的生煎包,还热着呢。”
油纸包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喵千岁接过时,心里暖烘烘的。
“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她把生煎包放在桌上。
“嗯!”苏瑾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她,“晚上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好。”
看着苏瑾跑远的背影,喵千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阿福递过来一杯热茶:“老板,您要不要去歇会儿?折腾了一夜。”
“不了。”她呷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去查一下,周管事和张探长的底细,越详细越好。还有,白先生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是。”
阿福刚走,佣人就进来禀报,说有位姓沈的先生送来一封信,指明要亲手交给喵千岁。
“姓沈?”喵千岁有些疑惑,她不记得认识这号人物。
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字迹清隽有力,写道:“昨日闻码头之事,周管事行事无状,扰了喵老板清静,实乃不该。晚间备下薄宴,聊表歉意,望赏光。——白”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白”字。
喵千岁捏着信纸,眉头微蹙。白先生这时候设宴,是什么意思?是示好,还是另有所图?
她沉吟片刻,提笔在信封背面写了个“允”字,让佣人交给送信的人。
不管白先生打的什么主意,这宴,她都得去。
下午,阿福把查到的消息送了过来。周管事早年是青帮大佬的贴身护卫,后来大佬失势,他才辗转到了百乐门;张探长则是靠着岳父的关系才坐上探长的位置,贪财好色,私下里和不少帮派有勾结。至于白先生,依旧没什么动静,每日只是在白宅看书养花,仿佛码头的风波与他毫无关系。
“看来这位白先生,是真沉得住气。”喵千岁放下调查报告,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傍晚时分,白宅派来的车停在了公馆门口。喵千岁换上一袭墨绿色旗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花纹,既不失端庄,又带着几分不易接近的疏离。
白宅的晚宴比想象中简单,只有白先生一人作陪,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小菜,却做得极为精致。
“喵老板尝尝这道醉蟹,是用今年新下来的阳澄湖大闸蟹做的,味道还算地道。”白先生给她夹了只蟹,语气温和。
“多谢白先生。”喵千岁尝了一口,蟹肉鲜嫩,酒香醇厚,确实是好味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字画聊到茶叶,绝口不提码头的事,也不提周管事。仿佛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从未发生过。
酒过三巡,白先生忽然放下酒杯,看着她道:“喵老板可知,周管事背后,是谁在撑腰?”
喵千岁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愿闻其详。”
“是青帮的大当家,冯啸林。”白先生的声音低沉了些,“冯啸林最近和北方的直系军阀走得很近,想借着军阀的势力,彻底掌控租界的码头生意。你这批军火,断了他的财路,他自然不会放过你。”
喵千岁心头一凛。她只知道周管事是青帮的人,却没想到背后牵扯到了冯啸林。那可是青帮说一不二的人物,比周管事难对付百倍。
“白先生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她不动声色地问。
白先生笑了笑,端起茶杯:“我与冯啸林,早有旧怨。他想在租界称王称霸,我偏不让他如意。”他看向喵千岁,眼神锐利起来,“而且,我觉得喵老板是个可造之材,与其被冯啸林打压,不如……咱们合作。”
合作?喵千岁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她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和白先生这样的人物谈合作。
“白先生想怎么合作?”
“你帮我扳倒冯啸林,我保你在租界的生意畅通无阻。”白先生的语气笃定,“冯啸林树敌众多,只要咱们联手,不愁他不倒。”
喵千岁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只是个做生意的,不想卷入帮派争斗。”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置身事外吗?”白先生看着她,“冯啸林既然盯上了你,就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是码头,下次可能就是你的公馆,甚至……你身边的人。”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喵千岁的软肋。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苏瑾。
“容我考虑考虑。”喵千岁放下茶杯,站起身,“多谢白先生的款待,告辞。”
白先生没有挽留,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道:“喵老板,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走出白宅,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喵千岁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只透出些许微光。
扳倒冯啸林?这无疑是与虎谋皮。可若是不答应,冯啸林的报复只会越来越狠。
车窗外的街景不断倒退,喵千岁的心思却越来越乱。她忽然想起苏瑾昨晚塞给她的铜哨子,伸手摸了摸怀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不管前路有多难,她都得走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了身后那些需要她保护的人。
回到公馆时,苏瑾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手里捧着本课本,眼皮却不停地打架。听见动静,他立刻清醒过来,跑过来:“你回来了!我给你留了糖醋排骨,在厨房温着呢。”
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喵千岁心里的阴霾忽然散去了不少。她牵起他的手:“好,一起去吃。”
厨房的灯亮着,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两人。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却仿佛有了一丝微光,在遥远的天际,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