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槐树下停稳,那灰衫中年人上前一步,对着车窗微微躬身:“喵老板,先生说,若是您有了决断,可移步白宅一叙。”
喵千岁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缓缓点头:“知道了,半个时辰后到。”
中年人应声退开,转身消失在巷尾。阿福在驾驶座上急道:“老板,这怕是鸿门宴!”
“是不是鸿门宴,去了才知道。”喵千岁推开车门,看向车里的苏瑾,“你先跟阿福回公馆,我去去就回。”
苏瑾攥着衣角,小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听话。”喵千岁揉了揉他的头发,“在家等我,回来给你带糖人。”
苏瑾这才闷闷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跟着阿福走进公馆。
半个时辰后,喵千岁再次站在白宅的玫瑰花园里。白先生依旧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月白的长衫上,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喵老板想通了?”他合上书,抬头看来,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白先生既然早就布好了局,又何必问我。”喵千岁在他对面坐下,语气平静,“冯三少在街头闹事,巡捕来得那般及时,想必是先生的安排。”
白先生不置可否,只端起茶盏:“冯啸林这侄子,仗着叔父的势,在租界横行惯了,是该教训教训。”他抬眼看向喵千岁,“我帮你这一次,不是为了逼你做决定,只是想让你看清,单打独斗,在这租界走不远。”
喵千岁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划过:“合作可以,但我有条件。”
“你说。”
“第一,扳倒冯啸林可以,但不能牵连无辜,尤其是百乐门那些不相干的伙计。”
“可以。”
“第二,事成之后,青帮在码头的份额,我要三成。”
白先生笑了:“胃口不小。”
“我手下弟兄要吃饭,三成不多。”
“成交。”白先生点头,“还有吗?”
“第三,”喵千岁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要知道,你到底是谁。还有,那封带猫爪印的信,是不是你让人送的。”
白先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是谁,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那封信,不是我送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大概知道是谁送的。”
喵千岁挑眉:“哦?”
“一个故人。”白先生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玫瑰丛上,语气带着几分怅然,“一个你我都认识的故人。”
喵千岁心头一震。你我都认识?难道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还想追问,白先生却已转开话题:“冯啸林今晚要去城西的仓库验货,据说是一批从南方运来的鸦片,身边只带了十个护卫。这是个机会。”
喵千岁压下心头的疑问,点头:“我需要人手。”
“老鬼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他会配合你。”白先生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过来,“这是仓库的地形图,冯啸林的卧房在东南角,守卫最松。”
喵千岁接过纸条,上面的线条清晰,标注得极为细致,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事成之后,我会让人把冯啸林私藏军火的证据送到巡捕房。”白先生的声音冷了些,“到时候,就算他是青帮大当家,也保不住自己。”
喵千岁将纸条收好,站起身:“告辞。”
“小心。”白先生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冯啸林比周管事难对付十倍,他身上常年带着一把雕花短枪,枪法极准。”
喵千岁脚步微顿,没回头,径直走出了花园。
回到公馆时,苏瑾正趴在桌上画画,见她回来,立刻跑过来:“你回来了!”
“嗯。”喵千岁摸了摸他的头,“糖人在桌上。”
苏瑾却没去看糖人,只是盯着她:“你是不是要去做危险的事?”
喵千岁一愣:“没有,只是去见了个朋友。”
“骗人。”苏瑾眼圈红了,“我听见你跟阿福叔说话,提到了仓库,还有……枪。”
喵千岁沉默片刻,蹲下身,与他平视:“苏瑾,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苏瑾拽着她的衣角,固执地重复,“我不会拖后腿的,我可以帮你望风。”
喵千岁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那里有担忧,有倔强,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她忽然想起在电影院时,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咬冯三少的样子,心头一软。
“好。”她轻轻点头,“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许乱跑。”
苏瑾用力点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嗯!”
入夜,城西的仓库区一片死寂,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挂在电线杆上,照着堆堆废弃的木箱。喵千岁带着苏瑾,跟在老鬼身后,借着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目标仓库。
仓库的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两个护卫,正缩着脖子抽烟。老鬼打了个手势,示意左边的护卫交给自己,右边的留给喵千岁。
喵千岁点头,从靴筒里抽出匕首,身形如猫般窜出,捂住那护卫的嘴,匕首干脆利落地划过他的脖颈。几乎同时,老鬼也解决了另一个护卫。
“东南角,快。”老鬼低声道。
三人刚摸到仓库侧面,就听见里面传来冯啸林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这批货纯度不错,明天让弟兄们抓紧运走,别出了岔子。”
“是,大当家。”
喵千岁示意苏瑾躲在一堆麻袋后面,自己则与老鬼对视一眼,摸出腰间的软鞭和短刀,轻轻推开虚掩的侧门。
仓库里堆满了木箱,空气中弥漫着鸦片的甜腻气味。冯啸林正坐在一张桌子旁喝酒,身边站着几个护卫,腰间都鼓鼓囊囊的。
“动手!”喵千岁低喝一声,软鞭如灵蛇般窜出,卷住离得最近的护卫的脖子,猛地一拉,那护卫惨叫着倒在地上。
老鬼也冲了上去,短刀寒光闪烁,转眼就放倒了两个。冯啸林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猛地抄起桌上的短枪,对准喵千岁:“是你!”
枪声响起的瞬间,喵千岁猛地侧身,子弹擦着她的胳膊飞过,打在身后的木箱上,木屑飞溅。她趁机甩出软鞭,缠住冯啸林的手腕,用力一拽。
冯啸林吃痛,短枪掉在地上。他毕竟是混江湖多年的老手,反应极快,顺着力道扑过来,拳头带着风声砸向喵千岁的脸。
喵千岁后仰避开,手肘狠狠撞在他的肋骨上。冯啸林闷哼一声,却不退反进,死死抱住她的腰,想将她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麻袋后面冲出来,抱着冯啸林的腿就咬——正是苏瑾。
“小兔崽子!”冯啸林疼得怒吼,抬脚就想踹开他。喵千岁趁机挣脱,膝盖顶住他的下巴,只听“咔嚓”一声,冯啸林的脑袋歪向一边,软倒在地。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喵千岁看着倒在地上的冯啸林,又看了看紧紧抱着冯啸林腿、咬得嘴唇发白的苏瑾,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苏瑾,松开。”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苏瑾这才松开嘴,嘴唇上沾着血,看着冯啸林一动不动的身体,眼神有些发愣。
“他死了?”
“嗯。”喵千岁点点头,拉着他站起身,“老鬼,按计划,把证据放好,我们走。”
老鬼应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进冯啸林的怀里,又将那把短枪放在他手边,布置成内讧的假象。
三人刚走出仓库,就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喵千岁知道,这是白先生的人报的警。
夜风吹过,带着仓库区特有的腥气。苏瑾紧紧攥着喵千岁的手,手心全是汗。
“你不怕吗?”喵千岁低头问他。
苏瑾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带着点发颤,却很坚定:“有你在,我不怕。”
喵千岁看着他被月光照亮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次冒险,或许值得。
青帮大当家冯啸林死在城西仓库,据说是内讧火并,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租界。没人知道,这场内讧的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
白宅的玫瑰依旧开得鲜艳,白先生坐在轮椅上,听着灰衫中年人的禀报,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知道了。”他挥了挥手,“把冯啸林的那些产业,按之前说好的,分三成给喵老板。”
“是。”
灰衫中年人退下后,白先生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眉眼间竟与喵千岁有几分相似。他用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人,低声道:“阿姐,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到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照片上,泛着温暖的光晕。而这一切,喵千岁都还不知道。她只知道,沪上的风,似乎暂时停了。只是她隐隐有种预感,这平静之下,或许藏着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