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王经理扔进地下室时,他还在瑟瑟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白先生饶命”。喵千岁站在铁门外,听着里面模糊的哭喊,指尖在冰冷的栏杆上轻轻划过。
“老板,这账本……”阿福捧着用油布层层包裹的账本,神色复杂。刚才在教堂,若不是他按喵千岁的吩咐,提前带了弟兄在附近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打开。”喵千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阿福依言解开油布,里面露出厚厚的几册线装本,纸页泛黄,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蝇头小楷,还夹着不少字条和票据。随便翻开一页,就能看到“某洋行王经理,鸦片回扣三千大洋”“某巡捕房探长,包庇赌场,月银五百”的字样,字迹虽潦草,却字字清晰。
“冯啸林倒是个仔细人。”喵千岁冷笑一声,指尖点过“领事馆参赞”的名字,“连领事馆的人都敢记,难怪有人急着要他的命。”
“白先生这是想借刀杀人?”阿福咬牙道,“他明知道王经理跟冯啸林有勾结,还故意把消息透给咱们,就是算准了王经理会来抢账本,好让咱们两败俱伤。”
喵千岁没说话,只是将账本重新包好,递给他:“收好,这是咱们的保命符。”她转身往楼上走,“看好王经理,别让他死了,还有用。”
回到书房,窗外的天色已泛白。喵千岁泡了杯浓茶,却没喝,只是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出神。白先生的算计比她想象中更深,他不仅想扳倒冯啸林,似乎还想借着这场混乱,把所有知道秘密的人都一网打尽。
那他口中的“故人”,又是否可信?
正思忖间,楼下传来苏瑾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阿福叔,我能看看昨天买的那只鸽子吗?”
“小心点,别让它飞了。”阿福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喵千岁走到窗边,见苏瑾正蹲在庭院的鸽笼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鸽子的羽毛,那鸽子就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落在他的肩膀上。少年吓得一僵,随即笑得眉眼弯弯,伸手轻轻抚摸着鸽子的背。
晨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喵千岁的心莫名静了下来。
不管白先生有什么阴谋,不管这租界有多少暗箭,她总得护住眼前这份安稳。
下午,白宅的人又来了,还是那个灰衫中年人,递上一张帖子:“先生说,昨日之事,是他失察,让王经理钻了空子,特备薄宴赔罪。”
喵千岁看着帖子上“白”字的落款,指尖微微用力,纸页边缘被捏出褶皱。她抬眼看向灰衫中年人,对方镜片后的眼睛依旧平静,仿佛昨晚的枪战从未发生。
“回去告诉白先生,我近日身子不适,就不去叨扰了。”喵千岁将帖子递回去,语气平淡。
中年人没接,只是微微躬身:“先生说,若是喵老板不肯赏光,他便亲自来府上拜访。”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喵千岁眸色一沉:“替我谢过白先生的好意。至于拜访,就不必了。”
中年人终究还是接过帖子,转身离开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老板,他这是……”阿福在一旁沉不住气。
“他不敢来。”喵千岁走到桌边,拿起那册账本,“有这个在,他至少暂时不会动我们。”她顿了顿,“去查一下白先生的过去,尤其是他的腿是怎么坏的,还有……他有没有一个姐姐。”
昨天在教堂,她隐约听见王经理哭喊时提到“白先生的姐姐”,当时只顾着脱身,没来得及细想。但白先生曾对着一张与她相似的照片说“阿姐,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到了”,这两者之间,必然有着联系。
阿福应声而去。庭院里,苏瑾还在跟鸽子玩耍,少年的笑声像风铃般清脆,冲淡了公馆里的凝重。
傍晚时分,阿福带回了消息,脸色却比去时更沉:“老板,白先生的过去……查不到。”
“查不到?”
“是。”阿福压低声音,“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十年前突然出现在租界,买下了白宅,没人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的,也没人知道他的腿是怎么伤的。至于姐姐,更是半点风声都没有。”
喵千岁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一个人的过去能被抹得如此干净,要么是背后有极大的势力,要么是藏着极深的秘密。
“对了,”阿福补充道,“我还查到,王经理的洋行,其实是白先生在背后控股。”
果然如此。喵千岁放下茶杯,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王经理不过是白先生的棋子,连借刀杀人都算好了后手,这份心思,实在可怖。
“把王经理带上来。”
地下室阴暗潮湿,王经理被关了大半天,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见喵千岁进来,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到铁栏边:“喵老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白先生的话来抢账本!求您放了我,我给您钱,多少都行!”
“白先生让你抢账本,只是为了杀我吗?”喵千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静。
王经理一愣,随即连连摇头:“不止!他还说,拿到账本,要我把上面跟领事馆有关的记录交给他,他有用!”
喵千岁挑眉:“什么用?”
“我不知道!”王经理哭丧着脸,“他只说,领事馆里有他要找的东西,那些记录能帮他拿到……”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阿福的怒喝:“有刺客!”
王经理吓得瘫倒在地。喵千岁眼神一凛,转身往外跑。庭院里,几个黑衣人身手矫健,正与阿福的弟兄缠斗,目标直指书房的方向。
“保护账本!”喵千岁厉声喊道,同时从腰间抽出软鞭。
一个黑衣人绕过缠斗的人群,冲向书房,被喵千岁一鞭抽中后背,惨叫着倒地。但更多的黑衣人涌了进来,身手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老板,他们是冲账本来的!”阿福一边开枪一边喊道,手臂已经中了一枪,鲜血染红了衣袖。
喵千岁心头一沉。这些人绝非王经理的手下,更像是……白先生的人。他这是嫌借刀杀人不成,要亲自动手了?
就在这时,苏瑾的房门突然打开,少年抱着那只鸽子站在门口,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脸上满是惊慌。
“苏瑾,回房去!”喵千岁大喊,分心之际,一个黑衣人趁机扑了过来,手里的短刀闪着寒光。
千钧一发之际,那只鸽子突然从苏瑾怀里飞了出来,扑腾着翅膀撞向黑衣人的脸。黑衣人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喵千岁趁机一鞭缠上他的脖子,用力勒紧。
黑衣人很快没了声息。喵千岁喘着气,看向苏瑾,只见少年虽然吓得脸色发白,却死死地站在门口,没有后退一步。
“听话,进去!”喵千岁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瑾用力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铜哨子,用力吹响。尖锐的哨声在枪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却奇异地让混乱的场面静了一瞬。
“我不走!”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跟你一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黑衣人见状,对视一眼,不再恋战,迅速撤退,转眼消失在巷尾。
庭院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受伤的弟兄。阿福捂着流血的手臂走过来:“老板,您没事吧?”
“没事。”喵千岁走到苏瑾面前,见他只是吓得发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傻小子,谁让你出来的?”
苏瑾埋在她怀里,肩膀微微耸动:“我怕……我怕你出事……”
喵千岁轻轻拍着他的背,看向书房的方向,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浓。
白先生,你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动他。
这场刺杀,彻底撕破了她与白先生之间最后一层伪装。从今夜起,他们便是敌人。
而那本记录着无数秘密的账本,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刺穿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