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专注后的精神松懈,往往是防线最脆弱的时刻。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高强度脑力消耗,即便是李景异,也感到了极限的疲惫。就在一个关键节点的演算似乎取得突破,他心头一松,下意识地想要揉一揉因长时间维持“空洞”状态而酸涩的眼球时——异变发生了。
他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眼睑的瞬间,硬生生僵住,但那一瞬间眼神的细微聚焦,以及绝非盲人会有的、对桌上某张特定草稿纸位置的精准一瞥,尽管快如闪电,却没能逃过一双始终在暗中窥探、如同毒蛇般的眼睛。
林乃惠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像是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从书架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狂喜的得意笑容,手指径直指向李景异,声音尖锐地打破了工作室内的沉寂:
“武田课长!佐佐木副课长!你们都看到了吗?他刚才看了那张纸!他的眼睛根本没问题!他不是瞎子!他是个冒牌货!”
这一声指控,如同惊雷炸响!
刚刚因为演算稍有进展而略显缓和的气氛瞬间冻结!武田和佐佐木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猛地聚焦在李景异脸上!顾仰山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倒流,浑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脑中飞快闪过无数个突围或灭口的方案,但每一个都希望渺茫!
李景异的心脏也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在瞬间压制住了本能的慌乱。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做出了决断。
只见他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到了,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极致的苍白。他“茫然”地转向林乃惠声音的方向,嘴唇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被冤枉的委屈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林……林小姐?你……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在空中胡乱摸索,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依靠,那副小漂亮模样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和无助,更显得楚楚可怜,极易勾起旁观者的同情心。但在他“慌乱”挥舞的手臂“不经意”间,却将桌面上几张关键的演算草稿扫落在地,正好混入一堆废纸中。
“你还装!”林乃惠见他这副模样,更加认定他心虚,上前一步,气势汹汹,“我亲眼看见你的眼神变了!你根本看得见!”
“够了!” 一声冷喝响起,出乎意料的,竟是梁景元。他大步上前,挡在了李景异和林乃惠之间,目光阴鸷地盯着林乃惠,语气充满了讥讽和不耐烦,“林乃惠,你闹够了没有?李先生连日劳心劳力,为破译密码耗尽心神,偶尔因疲惫而神情恍惚,有什么奇怪?你仅凭自己捕风捉影的臆测,就敢在这里污蔑功臣,扰乱破译工作,究竟是何居心?!”
他这番话,直接将林乃惠的指控定性为“因嫉妒而生的污蔑”和“扰乱工作”。
几乎在梁景元开口的同时,顾仰山也立刻反应过来,他迅速上前扶住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晕倒的李景异,用身体半挡着他,语气充满了“助手”应有的愤慨和维护:“课长!副课长!李先生为了破译‘紫密’,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刚才肯定是太累了!林小姐这样无端指责,岂不是寒了真正做事的人的心?!”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用力捏了捏李景异的手臂,既是支撑,也是传递信号。
李景异顺势将身体的重量稍稍倚向顾仰山,垂下头,墨镜遮挡下,无人能看清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又强忍着的模样,将那“易碎感”发挥到了极致,无声地诉说着“无辜”。
武田和佐佐木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方是言之凿凿但素有前科、动机可疑的林乃惠;另一方是看似虚弱委屈、却刚刚展现出惊人抗压能力和反击魄力的“李约瑟”,以及极力维护他的助手和态度鲜明的梁景元。孰轻孰重,似乎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是,“紫密”的破译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们承受不起失去这个关键人物的代价。
武田阴沉的目光在林乃惠和李景异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他冷哼一声,对林乃惠斥道:“林小姐,没有确凿证据,就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干扰了破译工作,你担待不起!出去!”
林乃惠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变成了难以置信和怨毒。她还想争辩,但在武田和佐佐木冰冷的注视下,以及梁景元毫不掩饰的杀意中,她只能狠狠跺了跺脚,不甘地瞪了李景异一眼,悻悻离去。
危机,在梁景元和顾仰山心照不宣的“联手”维护下,惊险度过。
武田和佐佐木又安抚了“受惊”的李景异几句,也相继离开。
房门关上的瞬间,顾仰山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湿透。他扶着李景异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低声道:“没事了……刚才……”
李景异轻轻挣脱他的搀扶,站直身体,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柔弱无助的气息已瞬间消散。他“望”向门口的方向,语气平静得可怕:“她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让顾仰山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林乃惠已经盯死了他们,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过关了。
而梁景元站在走廊上,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明灭不定。刚才那一刻,他看到李景异那副脆弱委屈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保护欲和占有欲同时达到了顶峰。同时,他也清晰地看到了顾仰山那毫不掩饰的维护。
看来,得想办法尽快把这个碍眼的“查理”弄走才行。至于林乃惠……梁景元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这个女人,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