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流G550的机舱里气压很低。
发动机的轰鸣声被隔绝在窗外，只剩下轻微的震动顺着真皮座椅传导上来。
闻人语手里捏着那份K-Search的收购合同。
她看了很久。
直到指尖把纸张边缘捏出了褶皱。
“秦晚。”
闻人语没抬头，视线依旧锁死在合同末尾那个潦草的韩文签名上。
秦晚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推了推眼镜。
“老板。”
“这份合同作废。”
秦晚愣了一下，手里的钢笔差点滚落到地毯上。
“作废？可是我们刚刚才……”
“主体不对。”
闻人语把合同扔在桌板上。
“用开曼群岛那家离岸公司的名义，重新签。另外，通知那个韩国团队，收拾行李。”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机翼下的航灯一闪一闪，像是在黑夜里划开的口子。
“明天早上太阳升起之前，我要他们出现在旧金山的土地上。”
秦晚吸了一口气。
“这么急？他们的签证……”
“那是你的问题。”
闻人语打断了她。
“找关系，砸钱，或者直接找美国大使馆的商务参赞。我要的是结果。”
她伸手指了指桌上那份文件。
“这是一颗种子。韩国的土太薄，养不活它。只有硅谷那种充满泡沫和贪婪的土壤，才能让它长成参天大树。”
“而且，必须快。”
闻人语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们要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把这颗钉子，钉进美国人的心脏。”
秦晚没再多问。
她合上电脑，拿起卫星电话走向机舱后部。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方辰缩在旁边的沙发里，怀里抱着那个装着数据盘的金属箱子，睡得正香。
口水流到了衣领上。
闻人语看了一眼方辰，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这小子还不知道，他怀里抱着的，是未来二十年互联网世界的半壁江山。
十小时后。
飞机降落在深城宝安机场。
舱门打开，湿热的海风夹杂着燃油味扑面而来。
几辆黑色的奥迪早已停在跑道旁。
雷啸第一个走下舷梯，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对闻人语点了点头。
闻人语走下飞机。
脚底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她身上的疲惫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即将进入新猎场的兴奋。
“回公司。”
车队疾驰。
新世界大厦顶层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集团的高管们围坐在长桌旁，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韩国一战，新世界集团吞下了海量的优质资产，身价暴涨。
现在的他们，走出去都是横着走的。
大门被推开。
所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闻人语大步走进来，风衣带起一阵风。
她没坐主位，而是直接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马克笔。
“唰——”
她在白板上画了一条陡峭向上的曲线。
“这是纳斯达克指数过去两年的走势。”
她转过身，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
“有人能告诉我，这代表什么吗？”
财务总监是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他扶了扶眼镜，笑着开口。
“代表互联网是金矿啊，董事长。美国那边的科技股都疯了，随便一个带‘.’的公司上市，股价都能翻十倍。”
“我们这次从韩国拿回来的那些技术，要是打包上市，估值至少能翻番。”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现在是最好的时代。”
“遍地是黄金。”
闻人语看着他们。
她没笑。
她转身，在那条曲线的最高点，重重地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
直插谷底。
“这不是金矿。”
闻人语把马克笔扔在桌上。
“这是坟墓。”
会议室里瞬间死寂。
那个谢顶的财务总监张大了嘴，笑容僵在脸上。
“泡沫已经到了临界点。”
闻人语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
“那些所谓的科技公司，没有盈利，没有产品，只有一个讲给傻子听的故事。华尔街把这个气球吹得太大了。”
“不出半年，这个气球就会炸。”
“到时候，你们眼里的黄金，会变成一文不值的废纸。”
方辰坐在角落里，手里转着一支笔。
他听不懂金融，但他听得懂闻人语语气里的寒意。
“老板，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刚拿回来的那些技术……”
“实业是根，泡沫炸不到根上。”
闻人语站直身体。
“但对于资本来说，泡沫破裂的前夜，才是最完美的狩猎时刻。”
她打了个响指。
雷啸走上前，把一叠厚厚的文件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封面上印着一行英文：
New world capital （新世界资本）。
“这是什么？”
有人翻开文件，看着里面复杂的股权架构图，一脸茫然。
“这是我们的下一把刀。”
闻人语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深城繁华的灯火。
“亚洲的战争结束了。我们在韩国吃到了肉，但这还不够。”
“我们要去源头。”
她猛地转过身。
“我要成立一家风险投资公司。总部设在帕洛阿尔托，就在斯坦福大学的门口。”
“我们要去硅谷。”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去硅谷？”
财务总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董事长，那可是美国人的地盘。红杉、Kpcb、高盛……那些顶级Vc都在那儿盯着。我们一个外来户，凭什么跟他们抢项目？”
“就凭他们现在瞎了。”
闻人语冷笑一声。
“他们现在忙着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概念股，忙着把钱扔进无底洞。”
“而我们要做的，是在这堆即将燃烧的灰烬里，把真正的钻石挑出来。”
她走到方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辰，你不是一直抱怨国内的互联网环境太落后吗？”
“这次，我让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战场。”
方辰愣住了。
“我？去美国？”
“对。”
闻人语看着他。
“我要你在硅谷给我建一个实验室。钱不是问题，设备不是问题。我要你把那帮还在车库里写代码的天才，全部给我挖过来。”
“不管是做搜索引擎的，做电商的，还是做社交软件的。”
“只要你觉得他们的代码有意思，就给我砸钱。”
“我要在那些傲慢的美国Vc反应过来之前，把未来的‘独角兽’，全部圈进我们的笼子里。”
方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的眼睛亮了。
这简直是让他拿着无限额度的信用卡，去糖果店里扫货。
“那……预算是多少？”
闻人语伸出一根手指。
“一亿。”
“人民币？”
“美金。”
“嘶——”
会议室里再次响起抽气声。
九十年代末的一亿美金，在硅谷那也是一笔巨款。
足以买下半条沙山路。
“这只是第一期。”
闻人语环视四周。
“我要让新世界资本，成为硅谷最凶狠的鲨鱼。”
“他们是天使投资人，因为他们投资梦想。”
“而我。”
闻人语顿了一下。
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我是死神。”
“我要去收割他们的未来。”
“秦晚。”
“在。”
“注册手续办好了吗？”
秦晚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刚刚传真过来的执照复印件。
“办好了。注册地特拉华州，办公地点在沙山路3000号。那是红杉资本的隔壁。”
“很好。”
闻人语接过那张纸。
纸上印着一个崭新的Logo。
那是一只黑色的眼睛，瞳孔中间是一条金色的裂纹，像是在窥视着世界的裂缝。
“通知下去。”
闻人语把那张纸拍在白板上，正好盖住了那条下跌的曲线。
“新世界集团，正式进入二级战备状态。”
“顾长风以为我回国是为了跟他抢地盘。”
“他错了。”
闻人语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向门口走去。
“这片池塘太小了，养不出真龙。”
“我要去大海里，掀起一场海啸。”
“散会。”
高管们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冲出会议室去执行命令。
只有方辰还坐在原地，看着白板上那个黑色的眼睛Logo发呆。
“怎么？怕了？”
雷啸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路过方辰身边时问了一句。
方辰摇了摇头。
他抓起桌上的可乐，一口气喝干。
“怕个屁。”
他把空罐子捏扁，扔进垃圾桶。
“我是觉得，那帮美国佬要倒霉了。”
……
太平洋彼岸。
加州，帕洛阿尔托。
阳光刺眼。
一辆二手的福特轿车停在一间破旧的车库门口。
两个年轻人从车上搬下来几台服务器。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头发卷曲，正一边搬东西一边抱怨。
“拉里，我们真的要搬吗？这间车库的租金又要涨了。”
叫拉里的年轻人擦了一把汗。
“别废话了，谢尔盖。我们的算法还需要优化，现在的服务器根本跑不动。”
“可是我们没钱了。”
谢尔盖把服务器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那几个Vc都说我们的想法太疯狂，没人愿意投钱。再这样下去，我们连电费都交不起了。”
拉里沉默了。
他看着车库里那堆乱七八糟的电线和硬盘，眼神有些黯淡。
就在这时。
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缓缓驶入这条安静的街道。
车窗降下。
一张东方面孔露了出来。
那是秦晚。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地址，又看了一眼那两个坐在地上发愁的年轻人。
“请问。”
秦晚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加州的阳光洒在她精致的职业装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是backRub项目组吗？”
拉里和谢尔盖对视了一眼，警惕地站起来。
“你是谁？”
秦晚笑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名片是黑色的。
上面没有多余的头衔，只有一个金色的Logo——那只裂开的眼睛。
以及一行字：
New world capital（新世界资本）。
“我是来给你们送电费的。”
秦晚的声音很轻，但在两个年轻人听来，却像是上帝的福音。
“或者说。”
“我是来买下你们的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