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安抚了谢母几句,让她暂且宽心,自己定会设法弄清原委,随后便匆匆离开了谢家小院。
随即他便朝着城西的乌衣巷走去。他要去亲眼确认一下,那个所谓的“李府”,究竟是何模样。
当他走到西首时,门楣上悬挂的匾额,赫然是两个鎏金大字:
“张宅”。
宋瑞的脚步猛地顿住,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没有李府!
乌衣巷西首,根本没有什么李府!只有这座气派的张宅!
他不死心,将乌衣巷所有宅邸看了一遍,一家姓李的都没有。
宋瑞心头狂跳,几乎是跑着回到了鸽子桥小院。他一把推开院门,目光急切地扫过院子。
空荡荡的,不见白未曦的身影,也没有乘雾老道和小黑的踪迹。
“瑞哥儿?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宋周氏出来见儿子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地闯进来,不禁讶异。
“娘,未曦姑娘和道长呢?”宋瑞急声问道。
“他们一早就进山去了,”宋周氏答道,指了指钟山的方向,“背着竹筐走的,看样子是要去采撷些什么。”
宋瑞心里一沉:“可有说今日是否回来?”
宋周氏摇了摇头:“这倒没说。你找他们有事?怎么急成这样?”
宋瑞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李府”不存在、谢令仪可能撞邪的事太过骇人,说出来只会让母亲徒增担忧。
他勉强定了定神,扯出个笑容:“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就是牙行里有点琐事想请教一下道长,既然不在,那便算了。”
他搪塞了过去,但心中的焦虑却丝毫未减。白姑娘和道长不在,谢令仪那边情况不明,他不能干等。
“娘,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宋瑞说完,不等母亲再问,便又转身出了门。
他没有耽搁,先快步去了牙行,找了个借口向管事的告了假,随即便径直朝着谢令仪家的方向赶去。
他得再去看看,至少……至少要确认谢令仪此刻是否安好,能否从她那里再问出些关于那“李府”的蛛丝马迹。
宋瑞心中焦急,直接抬手叩响了谢家的院门。
这次来开门的是谢令仪本人。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完成要事后的虚脱和释然。见到宋瑞,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侧身让他进来。
“宋大哥,你怎么又来了?”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似乎比清晨时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我……还是不放心,过来看看。”宋瑞走进院子,目光扫过院内,发现那件绚丽的霞帔已经不在绣架上了。
谢母从灶房端出一碗水递给宋瑞,“这孩子,刚勉强喝了半碗粥,就又去折腾那嫁衣了。”
谢令仪轻轻拢了拢耳边散落的碎发,低声道:“总算赶完了,得仔细查验一遍,不能有丝毫差错。”
她说着,走向屋内角落一个看起来颇为考究的木箱旁。
她打开箱盖,里面整齐叠放的,正是那套已经完工的嫁衣,霞帔置于最上,流光溢彩。
她将嫁衣和霞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缓缓合上箱盖。
做完这一切,她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连忙扶住旁边的桌子才站稳。
那强撑着的精气神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
“宋大哥,我……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看着她这副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睡去的模样,宋瑞到了嘴边的关于“李府”的疑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刻实在不是追问的时机,让她先休息恢复一点精神要紧。
“好,你安心休息,万事……等你醒了再说。”宋瑞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不安,点头应道。
谢令仪似乎连道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微微颔首,头重脚轻地走向自己的屋子。
谢令仪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来。
或许是完成了心头重担,又或许是长时间的睡眠终于补充了些许精力,当她打开房门走出来时,宋瑞看到她的脸色好了很多,眼睛里总算有了些神采。
宋瑞一早便过来了,正帮着谢母收拾院子。见谢令仪出来,他放下手中的扫帚,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调查到的事情告诉她。
“谢姑娘,”他神色凝重地开口,“我昨日去了一趟乌衣巷西首。”
谢令仪正用木勺从水缸里舀水,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那里,”宋瑞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根本没有李府。西首是张宅。”
谢令仪沉默着,将水瓢慢慢放回缸里,水面上荡开一圈涟漪。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连日刺绣而略显红肿的手指,轻轻“嗯”了一声。
“我……猜到了。”她的声音很轻,“那晚回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抬起头,看向宋瑞,眼神里有种近乎麻木的坚韧:“可是宋大哥,我收了人家的定金,接了这活计。不管托我做事的是人是鬼,是李家张家,既然应承了,就得把东西做好。”
她顿了顿,脸上挤出一丝疲惫却宽慰的笑,反过来安抚宋瑞:
“你不用担心我。东西已经做好了,他们也挑不出错处。今夜就是约定交活的时辰,他们会派人来取。等交了货,结了剩下的工钱,这事就算彻底了了。我和我娘,也能松快些过日子了。”
宋瑞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以及眼底深处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忧虑,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