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刮过高唐州的青石板路,发出呜呜的啸声。城南柴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绿被薄霜覆盖,门楣上那块“丹书铁券”牌匾,虽蒙着一层尘埃,却依旧透着后周皇亲的赫赫威仪。府内灵堂素白,白幡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香烟缭绕中,柴进身着粗麻布孝服,跪在灵前的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眼眶却通红肿胀。他刚从沧州日夜兼程赶回,只为给病逝的叔父柴皇城奔丧,却未曾想,一场灭顶之灾已悄然笼罩在这座百年府邸之上。
柴进乃后周世宗柴荣嫡派子孙,家中藏有宋太祖赵匡胤御赐的丹书铁券,凭此信物,本可免罪减罚,在高唐州乃至整个河北地界都威望甚高。叔父柴皇城一生未娶,无子嗣继承家业,临终前握着柴进的手,将偌大的柴府及周边田产托付于他。可柴进刚接管府中事务不过三日,便听闻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锡,早已对柴府那座栽满奇花异草的后花园垂涎三尺,此前便多次派人上门骚扰,言语威逼,欲强占这片宅邸。
“大官人!不好了!不好了!”管家柴忠跌跌撞撞地冲进灵堂,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脸上满是惊慌失措,“殷天锡……殷天锡带着一群恶奴,又来府外闹事了!这次人更多,还拿着棍棒,说要……说要拆了灵堂!”
柴进猛地站起身,孝服的下摆扫过蒲团,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叔父的灵柩还停在正厅,尸骨未寒,殷天锡竟敢如此嚣张跋扈,在灵前撒野!他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与怒意,对身后侍立的李逵道:“李大哥,烦你随我出去看看。”
李逵本是因杀了人,逃到柴府避难,得了柴进不少照拂。他性子火爆,听闻殷天锡竟敢在灵堂前作恶,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当即抄起腰间的两柄板斧,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俺黑旋风倒要看看,这狗官的亲戚是什么货色!敢欺负柴大官人,敢亵渎亡灵,定叫他吃俺一斧!”
“李大哥,不可鲁莽。”柴进连忙拉住他,“殷天锡虽蛮横,却也是官亲,我家有丹书铁券在手,想必他不敢太过放肆。先以理服人,若他执意妄为,再作计较。”
两人快步走出府门,只见府外的街道上,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纷纷缩着脖子,满脸畏惧。一群身着黑衣的恶奴手持棍棒、铁链,簇拥着一个身着锦袍、面容猥琐的青年。那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腰间挂着玉佩,口中叼着一杆玉嘴烟杆,斜倚在一匹枣红马上,眼神轻蔑地扫过柴府的大门,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容:“柴进,你叔父都死透了,这破宅子也该易主了!识相的,赶紧带着你那死鬼叔父的尸骨,收拾东西滚蛋,否则,休怪小爷不客气!”
柴进上前一步,双手拢在孝服袖中,微微拱手,语气带着隐忍的怒气:“殷公子,此乃我柴氏祖宅,世代相传,又有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为证,岂容你说占就占?还请公子自重,速速离去,莫要扰了我叔父的亡灵,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丹书铁券?”殷天锡嗤笑一声,猛地从马上跳下来,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他走到柴进面前,伸出油光水滑的手,抬手就想拍柴进的脸颊。柴进侧身躲过,眼中怒意更盛。
“那玩意儿在高唐州不好使!”殷天锡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嚣张地说道,“我姐夫是高唐州知府高廉,在这里,我姐夫就是天,我殷天锡就是地!这宅子,我要定了!今日你若不搬,我便拆了你的灵堂,把你叔父的尸骨扔出去喂狗!”
“你敢!”柴进怒喝一声,浑身气得发抖。他出身皇族后裔,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殷天锡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给脸不要脸!来人,给我打!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赶出去,再把府里的值钱玩意儿都搬出来!灵堂?我看他敢不敢阻拦!”
一群恶奴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纷纷挥舞着棍棒,朝着柴进与李逵冲了过来。柴进本想上前阻拦,却被李逵一把推开:“大官人,让俺来收拾这群杂碎!”
李逵舞动着两柄板斧,如猛虎下山,又如黑旋风过境。他力大无穷,斧法娴熟,恶奴们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七八名恶奴被打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地倒在地上,剩下的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殷天锡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爬上马背逃走。李逵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了回来,重重地摔在雪地上。积雪溅了殷天锡一身,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李逵一脚踩在胸口,动弹不得。
“狗东西,你刚才不是很嚣张吗?”李逵眼中怒火熊熊,厉声喝道,“敢欺负柴大官人,敢强占祖宅,亵渎亡灵,俺看你是活腻歪了!”
殷天锡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连忙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再也不敢了,这宅子我不要了,求你放了我!我姐夫是高知府,你放了我,我让我姐夫给你重重有赏!”
柴进见状,连忙上前道:“李大哥,饶他一命,让他走吧。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闹出人命。”
可李逵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他想起殷天锡方才侮辱柴进、亵渎亡灵的话语,想起那些被恶奴欺负的百姓,怒火更盛:“这种狗官的亲戚,留着也是祸害百姓!俺今日便替天行道,斩了你的狗头,为民除害!”
话音未落,李逵手起斧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殷天锡的脑袋滚落在雪地上,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白雪,触目惊心。周围的恶奴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四散逃窜,看热闹的百姓也吓得尖叫着跑开。
柴进见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他虽恨殷天锡蛮横无理,却没想过要取他性命。殷天锡是高廉的妻舅,高廉在高唐州一手遮天,心狠手辣,杀了他的妻舅,高廉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李大哥,你……你怎可真的杀了他!”
李逵收起板斧,不以为然地抹了抹脸上溅到的血迹:“杀了便杀了!这种恶贼,死有余辜!大官人放心,此事是俺一人所为,与你无关,有事俺黑旋风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你!”
柴进心中暗暗叫苦,却也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连忙对管家柴忠道:“快!让人把殷天锡的尸体拖到后山埋了,再紧闭府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柴忠连忙应声,带着几个家丁匆匆上前,用草席裹住殷天锡的尸体,慌乱地往后山走去。柴进与李逵也退回府中,关上了厚重的朱漆大门,将外面的寒风与恐慌一同隔绝在外。
府内的议事厅里,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柴进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双手不停地搓着,脸上满是焦虑。李逵则坐在一旁,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毫不在意地说道:“大官人,你也别太担心。那高廉要是敢来,俺就一斧劈了他,保你平安无事!”
“李大哥,你有所不知。”柴进叹了口气,沉声道,“高廉并非寻常知府,他不仅是当朝太尉高俅的叔伯兄弟,还懂些妖法邪术,麾下有不少精兵强将,在高唐州势力庞大。我家虽有丹书铁券,可在他眼中,未必能管用。”
管家柴忠也焦急地说道:“大官人说得是。高廉与殷天锡狼狈为奸,平日里就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如今殷天锡被杀,他定然会借机报复,不仅要捉拿我们,恐怕还会贪图府中的财产,对府中上下百余口人下手!”
柴进沉吟道:“逃?天下之大,我们能逃到哪里去?高廉势大,必定会四处搜捕。况且,我叔父的灵柩尚未安葬,我怎能弃之而去?再说,此事因我而起,若我逃走,府中上下百余口人,定会遭高廉报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先派人去知府衙门送信,就说殷天锡寻衅滋事,欲强占我祖宅,亵渎我叔父亡灵,我的护卫只是失手将他打死,并非有意为之。再将丹书铁券送往衙门,希望高廉能看在先皇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当下,柴进便让人备好书信,又亲自去内堂取出那个紫檀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一枚巴掌大小的铁券静静躺在其中,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正是宋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柴进小心翼翼地将铁券取出,连同书信一同交给管家柴忠:“你亲自去一趟知府衙门,务必将书信与铁券亲手交给高廉,切记,言辞要恭敬,莫要激怒他。”
“大官人放心,老奴省得。”柴忠接过书信与铁券,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快步走出了议事厅。
柴进坐在厅中,心中忐忑不安。他知道,这一步棋走得极为凶险,可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李逵在一旁看得不耐烦,站起身道:“大官人,俺看那高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丹书铁券在他眼中,怕是一文不值!不如我们连夜赶往梁山,投奔我家宋公明哥哥。梁山势大,占据水泊,高廉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天高皇帝远,也不敢真来梁山泊抓人!”
柴进摇了摇头:“我叔父刚去世,灵柩尚未安葬,我怎能弃之而去?再说,我乃后周皇亲,世代受大宋恩典,岂能轻易落草为寇?此事,还是先等柴忠回来再说吧。你却是主谋,快快离去莫要再添事端”
李逵见状,也不再劝说,只是闷坐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两柄板斧,知道自己惹了祸,现在就打算回到凉山去找公明哥哥。
与此同时,高唐州知府衙门内,高廉正坐在后堂的暖阁中,一边烤着炭火,一边与妻子殷氏饮酒作乐。殷氏正是殷天锡的姐姐,平日里仗着高廉的权势,在高唐州也是横行霸道。
“夫君,天锡今日去柴府了,想必那柴进定会识相地交出宅子吧?”殷氏端起酒杯,娇声说道。
高廉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有我在,那柴进就算有丹书铁券,也得乖乖听话!等天锡把那后花园抢过来,我们便可搬过去住,好好享受一番。”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慌慌张张地冲进暖阁,脸色惨白地说道:“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殷公子……殷公子他……”
“我弟弟怎么了?”殷氏连忙站起身,急切地问道。
衙役吞吞吐吐地说道:“殷公子……在柴府外被人杀了!脑袋都被砍下来了!”
“什么?!”高廉猛地一拍桌子,酒杯摔落在地,碎裂开来。殷氏更是尖叫一声,晕了过去。高廉连忙让人将殷氏扶起,眼中满是滔天怒火:“是谁?是谁敢杀我的妻舅?!”
“是……是柴府的人!听说,是一个叫黑旋风李逵的莽夫,一斧砍死了殷公子!”衙役颤声说道。
高廉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如铁:“好一个柴进!好一个黑旋风李逵!竟敢杀我的妻舅,简直是无法无天!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为我妻舅报仇!”
就在这时,管家柴忠来到了知府衙门,递上了柴进的书信与丹书铁券。高廉接过书信,匆匆扫了一眼,当看到“失手打死”四个字时,更是怒不可遏,将书信撕得粉碎。他又拿起那枚丹书铁券,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丹书铁券?哼,在我高唐州,我高廉的话就是王法!这绸铁片子,一文不值!”
柴忠见状,心中暗道不好,连忙说道:“高大人,殷公子确实是寻衅滋事在先,我家大官人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大人明察。”
“明察?”高廉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那你口中所称的丹书铁券现在何处啊?况且当年太祖皇帝曾言,除谋逆外,一切免罪。如果我没记错,几年前沧州曾调往燕云二十万石粮草,那可是我大宋的军粮!而那燕云的范正鸿,如今已是叛逆,割据一方,与朝廷为敌!那二十万石粮草,便是你家柴大官人暗中送给范正鸿的吧?”
柴忠脸色一变,连忙道:“大人,此事绝无仅有!纯属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高廉冷笑一声,从案上拿起一份卷宗,扔在柴忠面前,“这是我从沧州知府那里调来的密报,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当年柴皇城曾以赈灾为名,调拨二十万石粮草,最终却不知所踪。而那段时间,正好是范正鸿在燕云招兵买马之时,这难道是巧合吗?”
他站起身,走到柴忠面前,厉声喝道:“柴进勾结叛逆,私通燕云,本就是谋逆大罪!如今又纵容手下杀害朝廷命官的亲属,更是罪加一等!这丹书铁券,岂能抵消谋逆之罪?!”
柴忠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猜,高廉这是故意罗织罪名,欲置柴进于死地。
高廉当即下令:“来人!将柴忠打入大牢!再点齐五千兵马,包围柴府,捉拿那个 黑炭厮,莫让他跑了。”
“大人,不可啊!”副将张彪连忙上前劝阻,“柴进乃后周皇亲,家中有丹书铁券,杀了他恐怕会引起民愤,甚至惊动朝廷,还请大人三思。”
“三思?”高廉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杀意,“他勾结叛逆,私通燕云,就是谋逆大罪!杀他如同杀狗!再说,有我兄长高俅在朝中撑腰,就算惊动朝廷,又能奈我何?!”
张彪见状,知道高廉心意已决,不再劝阻,只得躬身领命:“末将遵命!”
不多时,五千名官兵便集结完毕,手持刀枪棍棒,浩浩荡荡地朝着柴府进发。高廉亲自带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腰间挎着宝剑,脸上满是狰狞的笑容。
柴府内,柴进正焦急地等待着柴忠的消息,却听到府外传来震天的呐喊声与马蹄声。他心中一惊,连忙登上府墙望去,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官兵,正朝着柴府赶来,旗帜上“高”字赫然醒目。
“不好!高廉真的带兵来了!”柴进脸色惨白,心中暗道不妙。
府墙之上的寒风愈发凛冽,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柴进望着远处黑压压涌来的官兵,旗帜上的“高”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五千人的队伍踩得积雪咯吱作响,马蹄声与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如惊雷般朝着柴府逼近。他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攥着城垛,指节泛白,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高廉果然来了,而且来势汹汹,根本没给任何辩解的余地。
“大官人!官兵都快到门口了,咱们怎么办?”身旁的家丁吓得声音发颤,双手扶着墙垛,身体不住地发抖。
柴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慌乱无济于事,必须尽快做出决断。他转头对家丁道:“快,关上所有大门,让府中老弱妇孺都躲进内院,青壮年家丁拿起武器,守住各个院门!”
“是!是!”家丁连忙应声,转身匆匆跑下府墙。
柴进快步走下府墙,直奔议事厅。此时的议事厅内,李逵正焦躁地踱来踱去,手中的两柄板斧被他摩挲得发亮。见柴进进来,他连忙上前道:“大官人,官兵是不是来了?俺这就去砍了高廉那狗官,让他知道俺黑旋风的厉害!”
“李大哥,不可!”柴进连忙拦住他,语气急切,“高廉带了五千官兵,还有不少会妖法的手下,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敌?况且此事因你而起,你若再闹出人命,就算有丹书铁券,也救不了你我!”
李逵眉头一皱,不以为然道:“五千官兵又如何?俺黑旋风杀过的官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怕他们不成?那高廉的妖法,俺也见识过,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俺一斧就能劈碎!”
“李大哥,你听我说!”柴进抓住李逵的手臂,眼神恳切,“你杀了殷天锡,已是闯下弥天大祸。高廉此番前来,就是要取你我性命,夺我家产。你若留在此地,不仅救不了我,反而会让府中百余口人都跟着遭殃。我叔父的灵柩还停在府中,我不能走,也走不了,但你不一样,你是梁山好汉,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李逵愣了愣,挠了挠头道:“大官人,俺杀了人,怎能让你独自承担?俺黑旋风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我知道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可你留下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柴进叹了口气,沉声道,“你想想,梁山有宋公明哥哥,有吴用军师,还有众多兄弟,他们定有办法。你回到梁山,搬来救兵,或许还能为我解围。若你留在此地,被高廉擒住,不仅你性命难保,我也会被你连累,府中上下百余口人,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管家柴忠匆匆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大官人,官兵已经包围了柴府,前门、后门、侧门都被堵住了,高廉在府外喊话,让我们交出李逵,否则就要放火烧府!”
“狗官!竟敢放火烧府!”李逵怒喝一声,就要冲出去,却被柴进死死拉住。
“李大哥,事已至此,你必须走!”柴进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柴进一生交友无数,你是我最敬重的好汉之一。你若出事,我良心难安。府后墙有一处狗洞,平日里用来运送杂物,你从那里钻出去,沿着后山小路,一路向东,便可抵达梁山泊。我会让家丁在前面吸引官兵的注意力,为你争取时间。”
李逵看着柴进眼中的恳切与焦急,心中一阵动容。他知道柴进所言非虚,自己留下来确实无济于事,反而会拖累更多人。可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咬了咬牙道:“大官人,俺这一走,你怎么办?高廉那狗官定不会放过你!”
“我自有办法。”柴进勉强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黄金,塞到李逵手中,“这是盘缠,你路上用。你到了梁山,务必告诉宋公明哥哥,就说柴进遭高廉陷害,身陷绝境,恳请他派兵相救。我家有丹书铁券,高廉不敢轻易杀我,最多将我关押起来,等你搬来救兵,我们定能里应外合,击败高廉,报仇雪恨!”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此事皆因我而起,与府中其他人无关。你若搬来救兵,务必先救府中老弱妇孺,再设法救我。我柴进在此谢过李大哥!”说罢,柴进对着李逵深深一揖。
“大官人,你这是干什么!”李逵连忙扶起他,眼眶也红了,“俺李逵欠你的情,定会还!你放心,俺到了梁山,就算跪也要跪出救兵来!你一定要保重,等俺回来救你!”
“好!我等你!”柴进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对柴忠道,“柴忠,你带几名心腹家丁,在前门故意制造混乱,装作要反抗的样子,吸引官兵的注意力,一定要为李大哥争取足够的时间!”
“大官人放心!老奴定不辱使命!”柴忠躬身领命,眼中满是决绝。
李逵紧紧握了握柴进的手,又看了一眼议事厅外的风雪,咬牙道:“大官人,俺走了!你多保重!”说罢,他提起两柄板斧,跟着一名熟悉地形的家丁,朝着后墙方向快步跑去。
柴进望着李逵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眼眶通红,却不敢有片刻停留。府外的呐喊声愈发逼近,高廉的辱骂声夹杂着官兵的呼和,穿透厚重的朱漆大门,在府内回荡。他转身抓住管家柴忠的手腕,语气急促而坚定:“柴忠,李逵去梁山搬救兵,路途遥远,且梁山与高唐州相隔水泊,能否及时赶到尚未可知。他在的时候可以有话不能说,但是现在你拿着我的印信速去燕云找范正鸿。”
柴忠浑身一震,眼中满是讶异:“大官人,燕云范正鸿乃是朝廷叛逆,我们与他素无往来,且高廉方才还诬陷我们私通燕云,若真去求援,岂不是坐实了谋逆之罪?”
“谋逆之罪?”柴进惨然一笑,指了指府外,“高廉欲夺我祖宅,杀我家人,早已罗织罪名,丹书铁券在他眼中如同废纸,我们就算辩解,也难逃一死!”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范正鸿虽为朝廷叛逆,却推行仁政,收纳天下难民,善待贤才,且当年沧州赈灾,我确曾暗中调拨粮草相助于他,这份情分,或许能成为一线生机。”
“可燕云远在幽州,也是千里迢迢,路上关卡重重,老奴如何能顺利抵达?”柴忠面露难色,他已是年过花甲之人,这般风雪交加的天气,长途跋涉,无异于九死一生。
“你必须去!”柴进紧紧握住柴忠的手,眼中满是恳求,“府中百余口人的性命,还有我叔父的亡灵,都系于你一身!李逵去梁山,若宋公明肯出兵,最多只能解高唐州之围;但范正鸿兵强马壮,若能得他相助,未必不是再一场从龙之功!”
他转身走进内堂,片刻后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出来,打开盒子,里面除了那枚丹书铁券,还有一封泛黄的书信。“这是当年我与范正鸿的通信,上面记载着粮草调拨的详情,范正鸿见信,便知我们并非空穴来风。你带着丹书铁券与这封信,乔装成难民,从后墙狗洞钻出去,沿着太行山小路北上,直奔幽州。”
“大官人,老奴去了,您怎么办?”柴忠接过盒子与玉佩,老泪纵横,他跟随柴家数十年,早已将柴进视作亲子,此刻要抛下主家远去,心中万般不舍。
“我会带着家丁坚守内院,尽量拖延时间。”柴进眼中闪过一丝悲凉,“高廉想要的是我柴家的家产与丹书铁券,暂时不会杀我。你务必尽快赶到燕云,搬来救兵,晚了,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府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官兵已开始撞击大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柴忠不敢再犹豫,对着柴进重重一揖:“大官人保重!老奴定不辱使命,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定会将援军带回!”
说罢,柴忠将紫檀木盒子紧紧抱在怀中,跟着一名年轻家丁,借着风雪的掩护,朝着后墙的狗洞摸去。柴进亲自送到后墙下,看着家丁撬开国洞,低声道:“路上凡事小心,若实在不行,保命要紧。”
柴忠含泪点头,弯腰钻进狗洞,消失在墙外的风雪中。柴进望着那漆黑的洞口,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一步棋走得是否正确,却知道这是柴府唯一的希望。
府外的大门已被撞得摇摇欲坠,柴进擦干眼泪,转身抽出墙上悬挂的宝剑,高声道:“府中上下,凡能拿起武器者,皆随我死守内院!就算是死,也要保住柴家的清白与祖先的灵柩!”
家丁们见状,纷纷拿起棍棒、刀具,跟着柴进冲向大门。片刻后,“咔嚓”一声巨响,朱漆大门被官兵撞开,高廉带着大队人马涌入府中,见人就打,见物就砸,原本肃穆的灵堂瞬间被搅得一片狼藉。柴进率领家丁奋力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很快便被官兵包围。
“柴进,你勾结叛逆,纵容手下杀害朝廷命官亲属,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高廉手持宝剑,指着柴进,眼中满是杀意。
柴进被官兵按在地上,却依旧昂首挺胸:“高廉,你颠倒黑白,强占祖宅,滥杀无辜,我柴家就算化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高廉冷笑一声,“把他打入大牢,严加看管!府中财物悉数清点入库,老弱妇孺全部关押起来,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官兵们应声上前,将柴进与家丁们一一捆绑,押往知府衙门。柴府的百年基业,在这场风雪夜中,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