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柴忠正冒着漫天风雪,在乡间小路上艰难前行。他裹紧身上的旧棉袄,将紫檀木盒子藏在怀中,佝偻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寒风如刀,刮得他脸颊生疼,雪花落在头上、肩上,很快便积了厚厚的一层,将他变成了一个雪人。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偏僻的小路北上。沿途的村落早已家家户户紧闭门窗,风雪夜中,连一丝灯火都难以见到。柴忠又冷又饿,只能偶尔在破庙里歇息片刻,啃几口随身携带的干粮,喝一口融化的雪水。他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每耽误一刻,柴府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三日后,柴忠抵达邢州地界。邢州是通往幽州的必经之路,城门处有官兵严密盘查,尤其是对过往的难民,更是格外严苛。柴忠不敢贸然进城,只能在城外的破庙里等待时机。
夜幕降临,风雪渐停。柴忠换上一身更为破旧的衣衫,将紫檀木盒子藏在柴火中,装作拾柴的老人,混在进城的百姓中,缓缓走向城门。守城官兵见他年老体弱,衣衫褴褛,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眼,便挥手放行。
进入邢州城内,柴忠直奔鸿盈坊分号。鸿盈坊在各地的分号都极为显眼,邢州分号更是位于城中心的繁华地段,门庭若市。柴忠走进分号,对着掌柜拱手道:“老丈拜见掌柜,有要事求见燕云王范正鸿,还望掌柜代为通报。”
掌柜见他衣衫破旧,却言语得体,心中有些讶异,却也不敢怠慢,连忙道:“老人家,我家王爷远在幽州,分号无权直接通报。不知您有何要事,可有信物?”
柴忠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递给掌柜:“这是信物,烦请掌柜务必将书信与玉佩转交王爷,事关百余口人的性命,万分紧急!”
掌柜接过玉佩,见上面刻着“柴氏”二字,质地温润,绝非寻常之物,心中顿时肃然起敬。他连忙将柴忠请入后堂,奉上热茶,沉声道:“老人家放心,鸿盈坊分号有直达幽州的船队,我即刻将信物与书信送往幽州,定能在三日内送达王爷手中。您且在分号歇息,等待消息。”
柴忠心中稍安,对着掌柜深深一揖:“多谢掌柜!若能救得柴府上下,柴某定有重谢!”
掌柜连忙扶起他:“老人家不必多礼,我家王爷向来以救民为己任,若真有冤情,王爷定会出手相助。”
当日下午,掌柜便将柴进的书信、丹书铁券复印件与玉佩,交给了鸿盈坊的快马信使。信使随着船队,日夜兼程,朝着幽州疾驰而去。
高唐州的风雪愈发狂躁,卷着雪粒抽打在李逵脸上,如刀割般生疼。他提着两柄板斧,腰间揣着柴进塞给的黄金,脚下的草鞋早已被积雪浸透,冻得双脚发麻,却丝毫不敢停歇。柴府后墙的狗洞刚钻出,身后便传来官兵撞门的轰隆声与呐喊声,李逵咬了咬牙,朝着东方梁山泊的方向,迈开大步狂奔。
“柴大官人放心!俺黑旋风就算跑断腿,也定要搬来救兵!”李逵一边跑,一边在心中默念。他深知柴进待自己的恩情——当年自己杀了人,走投无路投奔柴府,柴进不仅收留了他,还好酒好肉招待,从未因他出身草莽而轻视。如今柴进遭难,他若不能搬来救兵,便是枉为人!
夜色如墨,风雪漫天,乡间小路早已被积雪覆盖,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沟。李逵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时不时摔个跟头,身上的粗布衣衫沾满了雪水与泥土,却依旧浑然不觉。他凭着记忆辨认方向,饿了便啃几口随身携带的干粮,渴了便抓一把积雪塞进嘴里,脚下的步伐从未停歇。
跑了一夜,天快亮时,李逵终于抵达一条官道。官道上积雪稍薄,却也异常湿滑。他不敢耽搁,沿着官道继续向东,“兄弟哪里去?〞
李逵正踩着积雪狂奔,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人喊话,猛地转过身,手中板斧下意识横在胸前,警惕地望去。风雪中,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掠来,脚步轻快得仿佛踏在平地上,正是神行太保戴宗。他头戴范阳毡帽,身披短褐,腿上绑着甲马,腰间挂着公文袋,脸上带着几分诧异。
“是戴大哥!”李逵看清来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板斧“哐当”一声拄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俺……俺要去梁山搬救兵!柴大官人遭难了!”
戴宗几步上前,见李逵衣衫湿透、满脸冻疮,脚下草鞋早已冻得硬邦邦,心中暗惊:“你这杀才,哥哥走时好生交代,莫生了事端,你这却是如此,引得柴大官人遭难。”
戴宗几步上前,扶住险些栽倒的李逵,指尖触到他衣衫上的冰碴,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敬佩。这黑旋风虽鲁莽,却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这般如此,定是出了事。
“快说,到底出了何事?”戴宗解开腰间的水囊,递到李逵嘴边,“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慢慢道来。”
李逵猛灌了几口热水,喉咙里的干涩稍缓,急声道:“俺本在柴府避难,那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锡,要强占柴大官人祖宅的后花园,还敢在柴大官人叔父的灵前撒野!俺一时气不过,一斧砍了那狗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懊恼与急切:“柴大官人本想拿丹书铁券跟高廉理论,可那狗官根本不认,反诬陷柴大官人私通燕云,派兵包围了柴府!俺被柴大官人从狗洞送出来,让俺去梁山搬救兵,他自己却留在府中拖延时间,怕是早已凶多吉少!”
戴宗闻言,脸色骤变。柴进乃后周皇亲,家中有丹书铁券,在江湖上威望极高,且与梁山素有交情,宋江多次提及要将他招致麾下。如今柴进遭此大难,梁山若坐视不理,不仅会寒了天下英雄的心,也会有损梁山的声誉。
“你这杀才,行事还是这般鲁莽!”戴宗虽有责备,语气却带着焦急,“高廉那厮不仅是高俅的叔伯兄弟,还懂妖法邪术,麾下有五千精兵,高唐州城防坚固,仅凭梁山现有兵力,想要攻破城池,救出柴大官人,并非易事!”
“那可如何是好?”李逵急得直跺脚,板斧在手中攥得咯咯作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柴大官人被那狗官害死吧?俺不管什么妖法不妖法,只要宋公明哥哥肯出兵,俺第一个冲进城去,劈了高廉!”
戴宗沉吟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尽快赶回梁山,向哥哥与军师禀报,再做计较。我腿上绑着甲马,可日行八百里,你跟在我身后,尽量跟上,我们日夜兼程,争取早日抵达梁山。”
说罢,戴宗从怀中掏出几贴暖药,递给李逵:“这是驱寒的药,你赶紧服下,免得冻出病来,误了大事。”
李逵接过药,胡乱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口中满是苦涩,却也顾不上这些。“戴大哥,俺准备好了,咱们快走吧!”
戴宗点了点头,转身将甲马重新绑紧,口中念念有词,双腿轻轻一蹬,身形便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李逵紧随其后,虽没有甲马相助,却凭着一身蛮力与救人心切的执念,迈开大步,在积雪覆盖的官道上狂奔。
两人一前一后,日夜兼程。戴宗时不时放慢脚步,等候李逵跟上,递给他水囊与干粮。李逵虽是莽夫,却也知晓事态紧急,一路上极少言语,只是拼尽全力赶路,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破,双脚被冻得红肿,甚至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奔跑着。
此时的梁山泊,烟波浩渺,风雪中的水泊更显苍茫。岸边的忠义堂内,宋江正与吴用、杨志等人商议抵御官军围剿之事。近日来,朝廷派来的巡检使时常在水泊周边巡查,似有围剿之意,众人正为此事忧心忡忡。
“报——!”一名小喽啰急匆匆地冲进忠义堂,“启禀哥哥,戴宗哥哥与李逵哥哥回来了!两人浑身是雪,像是刚从冰窖里钻出来的,说是有紧急要事禀报!”
宋江心中一动,连忙道:“快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戴宗与李逵便走进忠义堂。两人衣衫湿透,头发上、胡须上都结着冰碴,李逵的双脚更是血肉模糊,走路一瘸一拐,却依旧挺直了腰板。
“哥哥!军师!”李逵刚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柴大官人遭难了!求哥哥快出兵,救救他!”
宋江连忙扶起他,眼中满是讶异:“铁牛,你慢慢说,柴大官人到底出了何事?你怎会弄成这般模样?”
戴宗走上前,将李逵所述之事详细复述了一遍,补充道:“哥哥,高廉已将柴府团团包围,诬陷柴大官人私通燕云,谋逆作乱,扬言要将柴府上下斩尽杀绝。李逵一路狂奔,日夜兼程,双脚已被冻伤,若再晚几日,恐怕柴大官人真的性命难保!”
吴用捻着胡须,眉头紧锁:“高廉此人,我早有耳闻。他不仅背靠高俅,在高唐州一手遮天,还习得一身妖法,能呼风唤雨,召唤鬼神,麾下的官兵也都是精锐,想要攻破高唐州,救出柴大官人,难度极大。”
杨志也点头道:“高唐州城防坚固,且有护城河环绕,若强行攻城,我军定会损失惨重。更何况,高廉的妖法诡异莫测,若不能破解,我军恐怕难以取胜。”
宋江沉声道:“柴大官人对我梁山有恩,当年我发配,若非柴大官人相助,我早已命丧黄泉。如今他遭此大难,我梁山若坐视不理,定会被天下英雄耻笑!就算高廉有妖法,城防坚固,我也愿率军前往,拼死一战!”
“哥哥所言极是!”李逵高声道,“俺愿做先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冲进高唐州,救出柴大官人!”
宋江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柴大官人乃天下英雄敬仰之人,与我梁山更是交情深厚,他的危难,便是我梁山的危难!就算高廉有妖法,城防坚固,我也定要出兵相救!”
他转头对吴用道:“军师,你可有破敌之策?”
吴用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哥哥,高廉的妖法虽诡异,却也并非无法破解。我听闻公孙胜兄弟下山后正在九宫县二仙山学艺,习得五雷天心正法,若能请得公孙先生出山,定能破解高廉的妖法。”
“除此之外,”吴用继续道,“高唐州地势低洼,临近水泊,我军水军精锐,可从水路迂回,进攻高唐州的水门,出其不意。同时,派一支陆军佯攻东门,吸引高廉的注意力,水军则趁机攻破水门,内外夹击,定能一举破城。”
宋江点了点头:“好!就依军师之计!戴宗,你即刻前往,恳请公孙胜先生出山;穆春,穆弘,宣赞,你三人率领五千陆军,前往高唐州东门,佯攻牵制;李俊、张顺、张横,你三人率领三千水军,从水泊出发,迂回至高唐州水门,伺机攻城;我与杨志、吴用率领主力,随后接应。”
“遵命!”众将齐声领命,纷纷转身离去,准备出兵事宜。
戴宗不敢耽搁,即刻换上干净衣衫,绑紧甲马,正欲朝着疾驰而去。穆氏兄弟则迅速集结陆军,备好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当日下午便率领五千人马,朝着高唐州进发。
李逵见大军即将出发,心中大喜,连忙请命道:“这事情是俺惹出来的,俺愿意和戴宗哥哥同去请公孙先生出山!”
宋江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双脚,摇了摇头:“铁牛,你双脚受伤过重,需留在山寨养伤,待伤愈后再随军出征。此次出征,危险重重,你若伤势未愈,恐会拖累大军。”
“俺没事!”李逵急道,“这点小伤,不碍事!俺一定要亲手劈了高廉,为柴大官人报仇!”
吴用劝道:“李逵兄弟,你一片赤诚之心,我们都明白。但此次出征,不仅要救出柴大官人,还要破解高廉的妖法,不可鲁莽行事。你留在山寨养伤,也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杀敌,为柴大官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