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冬阳透过窗棂,洒在呼延府的偏院暖阁内,暖意融融。呼延灼身着家常锦袍,褪去了战场上的铁血戾气,正蹲在地上,逗着刚满三岁的儿子呼延钰玩耍。
小家伙穿着一身虎头棉袍,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笑意,手里攥着一把小巧的木枪,踉踉跄跄地追着呼延灼跑。“爹爹,跑慢点!钰儿要骑马!”呼延钰奶声奶气地喊道,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却总也追不上父亲。
呼延灼闻言,故意放慢脚步,转身将儿子抱起,架在自己肩头,笑道:“我的小钰儿,坐稳咯!爹爹带你骑马打仗!”他双手扶着儿子的小腿,在暖阁内踱来踱去,模仿着战马奔驰的颠簸,引得呼延钰咯咯直笑,小胳膊小腿兴奋地挥舞着。
妻子崔氏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手里做着针线活,看着父子俩嬉闹的身影,眼中满是温柔。自追随燕王以来,呼延灼虽时常领兵驻守北境,却也能时常回家团聚,这样的安稳日子,是她以前从未奢望过的。
就在这时,亲卫轻轻推开暖阁门,躬身道:“将军,府外有登州来的亲兵求见,说是有您的家书。”
呼延灼心中一动,将儿子放下,嘱咐道:“钰儿乖,跟娘亲玩一会儿,爹爹去去就回。”他走到外间,接过亲兵递来的书信,见信封上是兄长呼延庆的笔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回到暖阁,呼延灼拆开书信,细细阅读。随着目光扫过字里行间,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也越皱越紧。信中,呼延庆详述了高唐州战局,提及公孙胜的五雷正法如何厉害,高廉被俘,梁山势大,河北局势动荡,恳请他引荐燕云军中能破妖法的高人相助。
“哼,高俅那老贼,平日里对兄长百般猜忌,如今有了难处,倒想起我们呼延家了!”呼延灼将书信重重拍在案上,语气中满是不满,“兄长也是糊涂,竟想让我们的人去帮朝廷讨贼,这岂不是与虎谋皮?”
崔氏见呼延灼脸色凝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轻声问道:“将军,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呼延灼将书信递给妻子,沉声道:“是兄长的来信。他奉高俅之命,领兵讨伐梁山,却忌惮公孙胜的五雷正法,想让我在燕云军中引荐能破妖法的高人相助。”
崔氏接过书信,快速浏览一遍,眉头也皱了起来:“公孙胜的妖法确实厉害,可将军与兄长如今分属不同阵营,燕云与宋廷更是势同水火。若我们贸然派人相助,岂不是助纣为虐?而且,此事若被王爷知晓,恐怕会引起误会。”
“正是如此!”呼延灼叹了口气,“我与兄长虽有骨肉亲情,却早已各为其主。我归顺燕云,是因为看清了宋廷的腐朽无能,范王爷推行仁政,救民于水火,这才是天下百姓之福。而兄长仍效力于宋廷,追随高俅那等奸贼,如今要我帮他讨伐梁山,这万万不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梁山虽为草寇,却也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与宋廷的腐朽形成鲜明对比。公孙胜的五雷正法虽厉害,却也只是用来对付高廉那等妖道与贪官污吏,并未残害百姓。我若派人相助呼延庆,岂不是帮着高俅那老贼打压正义之士?”
可兄长毕竟是你的亲哥哥,他如今身陷两难,若不破公孙胜的妖法,此战必败,后果不堪设想。”崔氏面露难色,“我们若不帮他,他会不会……”
“我知道你的顾虑。”呼延灼打断妻子的话,“可阵营不同,立场各异,有些忙,我不能帮,也不敢帮。我若帮了他,便是背叛燕云,背叛范王爷,背叛天下百姓!而且,高俅那老贼本就猜忌兄长,若兄长借助燕云之力破敌,此事一旦败露,高俅定会借机置他于死地,到时候,我们不仅帮不了他,反而会害了他。”
他走到窗前,望着院子里飘落的雪花,沉声道:“兄长性情耿直,却也太过固执。他总以为只要立下战功,就能改变自己在朝中的处境,却不知高俅那等奸贼,根本不会真正信任他。此次讨伐梁山,无论胜败,兄长的结局恐怕都不会好。”
崔氏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将军,那我们就这么不管不顾吗?毕竟血浓于水。”
“也不是不管不顾。”呼延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本想给兄长写一封回信,劝他早日看清宋廷的腐朽,脱离高俅的掌控,归顺燕云。可转念一想,兄长性情执拗,未必肯听我的劝。”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中满是纠结,“范王爷向来求贤若渴,兄长若能来投,定能得到重用,可他心中的忠君思想根深蒂固,怕是难以动摇。”
崔氏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将军,你是武夫,向来直来直往,论起权衡利弊、揣摩人心,终究不如王爷身边的谋士周全。此事关乎兄弟情谊,又牵扯阵营立场,贸然拒绝或应允,都可能酿成大错。”
她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继续道:“不如你去问问燕王殿下?一来,可表明你毫无私念,凡事以燕云大局为重;二来,王爷雄才大略,身边又有闻焕章、赵鼎等智囊,定然能想出两全之策。或许王爷有别的考量,既不用违背燕云的立场,又能暗中帮衬兄长一把,或是让你能名正言顺地回应兄长。”
呼延灼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你说得对!我倒是糊涂了!此事牵连甚广,我一个人擅自做主,确实不妥。王爷向来明察秋毫,且体恤下属,说不定真有两全之法!”
他心中的纠结豁然开朗,当即站起身道:“我这就去王府求见王爷,将此事禀报清楚,听凭王爷定夺。”
崔氏点了点头,叮嘱道:“将军切记,禀报时要如实说明兄长的处境与请求,不可隐瞒,也不可掺杂过多个人情绪,让王爷能客观判断。”
“我晓得。”呼延灼颔首,转身对亲卫吩咐道,“备马!即刻前往燕云王府!”
不多时,呼延灼身着一身利落的劲装,骑着战马,朝着燕云王府疾驰而去。冬日的幽州街头,行人稀少,雪花落在街道两旁的屋檐上,堆积起薄薄一层,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冬日的燕云王府,被一层薄雪覆盖,朱红的宫墙与琉璃瓦在暖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后院的静养阁内,更是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乳香。
范正鸿身着素色常服,褪去了朝堂与战场上的威严,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着赵持盈的手。赵持盈刚生产完三日,面色虽仍有些苍白,眼中却满是初为人母的温柔。她身旁的襁褓中,躺着一个粉嫩的婴儿,正是刚出生的小公主,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身子还乏吗?”范正鸿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妻女,“方才太医说,你气血亏虚,本来又有了承燕,现在又来了承云,需好生静养,切不可劳心费神。”
赵持盈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还好,有奶娘与侍女照料,我倒不觉得累。只是这孩子比她哥哥乖巧,除了吃奶便是睡觉,倒让我有些不习惯。
范正鸿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满是柔和:“像你,性子温顺。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他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婴儿柔软的小脸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珍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亲卫轻缓的脚步声,随后是管家低声禀报:“王爷,呼延灼将军有要事求见,说是关乎阵营立场,十分紧急。”
范正鸿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呼延灼向来沉稳,若非真有急事,绝不会在这临近新年即将放假前来打扰。他转头看向赵持盈,眼中带着几分歉意。
赵持盈善解人意地笑道:“王爷去吧,国事为重。我这里有奶娘照料,无妨。
“好。”范正鸿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我去去就回,你好生休息,切勿胡思乱想。”
不多时,呼延灼便被引入议事厅。他见范正鸿一身常服,神色温和,却依旧恭敬地躬身行礼:“末将呼延灼,参见王爷。冒昧前来打扰,还望王爷恕罪。”
“免礼。”范正鸿抬手示意他落座,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冬日天寒,将军先暖暖身子。何事如此紧急,竟让你在这个时候匆匆赶来?”
呼延灼接过热茶,却并未饮用,而是将兄长呼延庆的书信取出,双手奉上:“王爷,这是末将兄长呼延庆从登州送来的家书,事关重大,末将不敢擅自做主,特来禀报王爷,请王爷定夺。”
范正鸿接过书信,缓缓展开。随着阅读,他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待看完书信,他将信放在案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沉声道:“呼延庆奉高俅之命,讨伐梁山,却忌惮公孙胜的五雷正法,想让你引荐燕云军中的法术高人相助?”
“正是。”呼延灼点头,语气中满是纠结,“末将与兄长虽有骨肉亲情,却早已各为其主。燕云与宋廷势同水火,若贸然派人相助,便是助纣为虐,背叛王爷与燕云百姓;可若置之不理,兄长此战必败,后果不堪设想。末将左右为难,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恳请王爷指点迷津。
范正鸿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你兄长的处境,我能理解。他性情耿直,又深受忠君思想影响,在宋廷中备受猜忌,却仍想通过战功证明自己,实属不易。而你,既念及兄弟亲情,又坚守燕云立场,不愿背叛,这份忠义,难能可贵。”
他顿了顿,继续道:“高俅让呼延庆讨伐梁山,实则是想让他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梁山虽为草寇,却也替天行道,与宋廷的腐朽形成鲜明对比。公孙胜的五雷正法,虽为妖法,却也只是用来对付贪官污吏与奸贼,目前并未残害百姓。我们若派人相助呼延庆,便是帮着高俅打压正义之士,违背了我们推行仁政、解放民力,救民于水火的初衷。
呼延灼心中一沉,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让末将拒绝兄长?”
“也并非完全拒绝。”范正鸿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阵营不同,立场各异,我们不能公开相助,却也不必做得太过绝情。毕竟,呼延庆是你的兄长,且他并非奸佞之辈,只是身不由己。”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登州与高唐州的位置上:“如今,燕云北境局势暂时稳定,金军因内部不稳,攻势渐缓。而南境,梁山占据高唐州,牵制了宋廷的部分兵力,对我们有利。我们的核心目标,是推翻腐朽的宋廷,平定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因此,我们既不能让呼延庆大破梁山,也不能让他败得太惨,最好能让他们两败俱伤,进一步削弱宋廷的实力。
范正鸿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登州与高唐州的位置上,眼中闪过一丝深谋远虑:“如今燕云北境暂稳,金军因内部权斗放缓攻势,南境方腊还在积蓄力量,梁山现在占高唐、牵宋廷,于我有利。我们的核心是削弱宋廷根基,而非单纯帮谁败谁——既不能让呼延庆大破梁山,断了牵制宋廷的力量;也不能让他败得太惨,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寒了麾下将士的心。”
他转身看向呼延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阵营之规不可破,但兄弟之情亦可调停。我有一计,既能保燕云立场,又能暗助你兄长,还能借机试验新器、搅乱河北局势。”
呼延灼眼中一亮,连忙起身拱手:“请王爷赐教!”
“你可知汤隆与凌振近日在工坊忙些什么?”范正鸿笑道,“汤隆改良了蒸汽机驱动的锻铁炉,凌振则据此造出了三门‘虎蹲大炮’——炮身轻便,可拆解搬运,射程虽不及城防重炮,却胜在灵活,轰天雷的威力也已升级,寻常阵形与工事,一炮便可轰开。几乎能包干所有步兵营需要的火力支援种类,较为轻便。”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凌振本就擅长火器,如今有了新炮,正愁无处试验。你可修书一封,告知你兄长,燕云虽不能派法术高人相助,但可让一位‘云游火器匠人’携新制‘破阵利器’前往,只说是你早年结识的江湖奇人,愿助他破敌。”
呼延灼心中豁然开朗,却仍有顾虑:“凌振将军乃燕云将领,若暴露身份,岂不是引火烧身?”
“放心。”范正鸿摆手道,“让凌振卸下甲胄,换上布衣,对外只称‘凌老丈’,带两名亲信工匠随行,不持燕云信物,不走官道,这个东西只有30来斤,一个成年男人即可搬运,从隐秘路径前往高唐州外围。他的任务不是帮呼延庆破梁山,而是‘搅局’——”
“搅局?”
“正是。”范正鸿指尖敲击舆图,“梁山有公孙胜妖法,宋廷有呼延庆兵马,凌振携虎蹲炮前往,只在两军僵持时出手:梁山势盛便炸断其攻势,始终让双方保持均势,相互消耗。既不让任何一方彻底胜出,又能让呼延庆借‘火器’之功向高俅交差,保全性命与官职;同时,凌振可趁机记录虎蹲炮的实战数据,为后续改良积累经验,顺便探查宋廷与梁山的真实战力。”
他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这‘火器’是天下罕有之物,呼延庆借其破局,高俅即便猜忌,也会因火器的威力而忌惮三分,不敢轻易动他。而凌振事成后便悄然撤离,不留任何痕迹,宋廷与梁山都抓不到燕云插手的把柄。”
呼延灼听完,心中彻底释然,躬身拜道:“王爷此计精妙!既顾全了燕云立场,又保全了兄长性命,还能试验新器、探查敌情,一举多得!末将佩服!”
“你先别急着谢我。”范正鸿笑道,“凌振此行需隐秘行事,你修书时要叮嘱呼延庆,不可泄露‘火器匠人’的来历,只说是你私人所赠的助力。此外,让凌振带足轰天雷,若遇紧急情况,亦可自保。”
他转身对亲卫吩咐:“速传凌振、汤隆即刻来王府议事!”
不到一个时辰,凌振与汤隆便赶到王府。凌振身着短打,手上还沾着些许铁屑,脸上带着常年与火器打交道的干练;汤隆则背着工具箱,眼神中满是对新炮的期待。
“末将凌振(汤隆),参见王爷!”
“免礼。”范正鸿指着案上的书信,将计划一一告知,“凌振,此次你携三门虎蹲炮、百枚轰天雷,以‘云游匠人’的身份前往高唐州,协助呼延庆牵制梁山,同时记录火炮实战数据;汤隆,你需连夜为虎蹲炮做最后的调试,确保其在实战中万无一失,再备足易损零件,交由凌振带去。”
凌振眼中闪过浓烈的战意,拱手道:“末将领命!定不辜负王爷所托,既要搅乱战局、保全呼延将军兄长,也要把虎蹲炮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为后续改良提供精准数据!”
汤隆也兴奋道:“王爷放心!虎蹲炮已调试过三次,稳定性绝无问题!末将这就去准备,保证让凌将军带着最精良的炮械出发!”
“好。”范正鸿点头,“凌振此行务必隐秘,明日清晨便出发,走西山古道,绕开宋廷关卡,十日之内抵达高唐州外围,与呼延庆的亲信接头。所需盘缠、通关文书,我会让赵鼎即刻备好。”
当日傍晚,呼延灼便写下回信,详细告知呼延庆“云游火器匠人”的来历与接头方式,叮嘱他务必严守秘密,借火器牵制梁山即可,不可强求全胜,同时再次隐晦劝他看清宋廷腐朽,为自己留条后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凌振便带着两名亲信工匠,推着三辆伪装成货郎车的炮车,悄然离开了幽州。车中除了拆解后的虎蹲炮、百枚轰天雷,还有汤隆备好的零件与工具。凌振身着灰布长衫,头戴斗笠,脸上贴了些许假胡须,完全一副走南闯北的匠人模样。
与此同时,汤隆留在工坊,根据范正鸿的指示,开始绘制虎蹲炮的改良草图,准备根据凌振传回的实战数据,研发威力更强、更轻便的火器。
幽州城外,呼延灼亲自为凌振送行,递上一封密封的令牌:“凌将军,这是我与兄长的接头信物,你抵达高唐州后,可凭此与他的亲信联系。我兄长性情耿直,你需多费心,”顿了顿他挪揄道,“如果可以请将军救他一救。”
凌振接过令牌,郑重道:“呼延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既保你兄长周全,也不负王爷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