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结束后的走廊空荡安静,只有电梯门缓缓合拢的轻响。夏洛璃走在前面,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单调的回音,脚步却比平时慢了一拍。她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抬手扶了下额角,指尖在太阳穴轻轻按了两下。
陈星燃跟在她身后半步距离,目光落在她肩头。那件米白色外套还搭在臂弯里,领口微微皱着,像她此刻紧绷的轮廓。
回到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她脱鞋的动作有些迟缓,换上拖鞋时膝盖微屈,扶了下墙才站稳。他没出声,径直走进厨房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喝点水。”他说。
她接过杯子,指节泛白,低头抿了一口,喉头动了动,又把杯子搁在茶几上。
“不累?”他问。
“还好。”她扯了下嘴角,声音有点哑,“就是脖子有点僵。”
她走向沙发坐下,背挺得笔直,像是要把所有疲惫都压进脊椎里。可刚坐定,右手就不自觉地抬起来,揉向右肩上方的位置,力道很重,眉头跟着拧了一下。
陈星燃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十七分。窗外城市的光还在闪,屋里却静得能听见她呼吸间带出的一丝滞涩。
他没再问,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薄毯,又搬了把矮背椅放到她身后,轻轻拍了下椅面:“转过去坐着。”
她愣了下,“干嘛?”
“别动。”他绕到她背后,双手搭上她肩膀。
掌心刚贴上去,就感觉到肌肉像冻住的绳索,一根根绷得死紧。他拇指抵住肩胛骨边缘,慢慢施力往下推,动作稳而缓。
“嘶——”她吸了口气,身体本能地往前倾。
“疼就出声,憋着更难受。”他低声说,“你这哪是设计师,是人体自适应雕塑机吧,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还不充电。”
她想笑,结果喉咙一松,反倒泄出一声闷哼,“你少贫……这阵子事太多,我习惯了。”
“习惯不是硬扛的理由。”他换手,左手压住左侧斜方肌,右手顺着颈侧筋络一点点揉开,“上次你说‘就忙三天’,到现在半个月了。你工作室的日程表是不是改名叫《极限挑战》特别篇?”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下,“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认真。”他指腹在一处结块上打圈,“你看周小胖,每天吃三顿火锅都能保持微笑,你这可是连续七十二小时改图、开会、对媒体,神仙来了都得掉层皮。”
她闭上眼,肩膀随着他的手法渐渐下沉,“你知道吗……刚才发布会上,我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记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见你在台下嚼棒棒糖,一脸‘这事稳了’的样子。”她声音低下来,“突然就觉得,还能撑住。”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下,随即笑出声,“所以我是你的精神氮泵?”
“差不多。”她嘴角扬了扬,头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正好抵在他手臂上。
他没躲,继续按摩,力度放得更柔了些。指节滑过锁骨上方时,她轻轻抖了一下。
“冷?”
“不是。”她摇头,“就是……太放松了,有点不适应。”
他从旁边拿起毯子盖在她肩上,“那就适应一下。以后这种时候多的是,总不能每次都靠肾上腺素续命。”
她没说话,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灯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过了几分钟,他收了手,轻轻拍她胳膊,“好了,别在这儿睡着,回房间躺床上。”
她没动,反而往他这边偏了偏,“再按会儿……就一小会儿。”
他无奈,重新伸手,这次从后颈开始,用掌根缓缓碾压。她脑袋一点一点,像只被顺毛的猫,最后干脆靠在他胸口,整个人软了下来。
屋外风声轻,空调低鸣。他低头看她,发丝蹭着他下巴,带着淡淡的洗发水味。
“喂。”她忽然开口,声音含糊。
“嗯?”
“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违规操作?”
“什么违规?”
“我说我是你养母,你是我家小孩。”她眼皮都没睁,“结果你给我按摩,我还赖着不走,传出去不得被网友扒三层皮?”
他笑,“那你当初收养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合规性?”
“我那是……一时心软。”
“我现在也是。”他手掌覆在她肩头,轻轻揉着,“心软到看见你皱眉就想揍人。”
她笑出声,转头看他,“揍谁?星耀?还是那些写黑稿的?”
“都揍。”他语气轻松,“不过现在他们估计已经在删号跑路了。录音一放,连水军群都在解散。”
她点点头,沉默了几秒,忽然说:“其实……我一直怕撑不住。”
他手上动作停了下。
“怕哪天倒下,没人接住。”她声音很轻,“以前我妈在的时候,她说设计要有底气。可她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在找这个‘底’在哪。”
他没接话,只是把手移到她手背上,轻轻握住。
“后来我发现……”她顿了顿,“你就是那个底。不是因为你帮我解决问题,而是你从来不会问我‘你怎么这么弱’,只会问‘你还好吗’。”
他咧嘴笑了下,“我要是问你弱不弱,你不得拿设计图糊我脸上?”
她终于睁开眼,转头瞪他,“你就不能好好感动一分钟?”
“感动完了。”他眨眨眼,“现在进入感恩回馈环节,终身保修,包退包换。”
她气笑,抬手想拍他,结果手刚抬起就酸得缩回来。
他顺势抓住她手腕,“行了,别逞强了。明天你什么都不用管,我来处理会议纪要,你负责在床上躺着,美就行。”
“说得轻巧。”她嘀咕,“你以为我是花瓶啊?”
“不是花瓶。”他正色道,“是品牌门面,形象担当,灵魂人物。所以我赚钱,你变美,合理分工。”
她翻白眼,“谁给你权力做这种决定?”
“法律没规定,但情感上有。”他凑近点,故意压低声音,“根据《非典型家庭经济法》第三条,男主外女主内,例外情况可协商。本案件适用特殊条款——即女方过于优秀,男方自愿承担全部生活压力及审美供养义务。”
她听得一愣,随即笑出声,“你编法规还挺熟练。”
“那当然。”他得意,“不然怎么当幕后操盘手?”
她靠回去,头枕在他臂弯附近,闭上眼,“你说……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事吗?”
“肯定有。”他坦然,“风口上的品牌,谁都想踹一脚。但没关系,他们越闹,我们越稳。”
“你不烦吗?天天替我挡事。”
“烦啊。”他点头,“烦死了。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一个人演双簧太累了。”
她笑完,呼吸渐渐平稳。没多久,肩膀彻底放松,呼吸绵长。
他低头看她,已经睡着了。
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来,动作轻得像捧一件刚出炉的瓷器。她眉头动了动,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放进卧室,盖好被子,他站在床边看了会儿。手机在裤兜震动了下,是秦叔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九点,会议室三,记得带合同原件】
他没回,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
转身准备关门,瞥见她床头柜上放着个空糖纸,是他昨天给的草莓味。包装被捏得皱巴巴的,边角还沾了点口红印。
他笑了笑,顺手把门虚掩。
回到客厅,打开笔记本,屏幕上是明日会议的资料。包里的棒棒糖还在,那颗被她早上塞进去的,外皮有点软了。
他拿出来看了看,没拆,轻轻放回原处。
窗外城市灯火未歇,屋里一片安宁。
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转了下笔。
然后低声说了句:
“我说到做到——你只管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