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棒糖的甜味还在嘴里，陈星燃把空糖纸折成一个小方块，压在茶几边缘。他盯着手机屏幕，那道光纹已经沉下去了，像退潮后的海线，安静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夏洛璃靠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吊坠链子。她没说话，但眼神时不时扫向手机，像是怕它突然亮起来。
“刚才那个世界……”他开口，声音不重，却让空气一紧，“我们差一点就信错了东西。”
她点头，“不是技术的问题，是人变了。”
他伸手点开系统界面，三个编号静静悬浮：#a、#β、#γ。a已经看过，画面太刺眼，像一面照出最坏可能的镜子。他滑动指尖，选中#β。
“换个看看。”
画面加载没有预兆，直接切入。
一间写字楼会议室，冷白灯光打在投影幕布上。ppt标题写着“用户情感模型迭代方案”，字体是标准雅黑，毫无个性。主讲人站在台前，背影清瘦，穿着笔挺衬衫，袖扣闪了一下。
陈星燃眯起眼。
那是他，但又不像他。没有棒棒糖，没有卫衣，连刘海都一丝不苟地梳向一边，像个真正的精英程序员。
台下坐着几个高管模样的人，有人点头，有人记录。讨论结束，掌声响起，流程完美。
镜头一转，切换到街角咖啡馆。夏洛璃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份设计稿，纸角卷了边。她翻了几页，最终轻轻合上，放进文件袋，封口时动作很慢，像在告别什么。
下一秒，画面切到她的社交账号主页。最后一条动态停留在三年前：“谢谢大家一路支持，我会换种方式生活。”
再无更新。
“这是……我们没遇见的世界？”她低声问。
“不止。”陈星燃盯着那个穿衬衫的自己，“是我选择了效率，而不是创作。我把‘共鸣’做成了算法，用来卖广告、推热搜。”
“那你现在呢？”她侧头看他，“还会觉得甜味是多余的情绪噪音吗？”
他笑了下，“我现在连棒棒糖都要精算卡路里，哪敢想这个。”
她轻轻哼了一声，但没笑。
画面继续推进。几年后，她在一家家居店做陈列设计，路过电视墙时，正好播到一档综艺——是他策划的爆款节目。镜头扫过观众席，全场欢呼，数据飘红。
她停下脚步看了两秒，然后转身离开。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反目成仇。”她说，“是彼此活着，却像从不存在过。”
陈星燃沉默，手指在屏幕上悬着。
#β自动退出，回到主界面。#γ开始闪烁，像是在催促。
“还看吗？”他问。
“看。”她抓过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放，“我都想知道，我们到底在哪一刻能彻底搞砸。”
#γ加载。
这一次，开场是一场婚礼。
不是他们的。是别人的。但在宾客席上，他们并排坐着。
陈星燃穿西装，头发比现在短，神情疏离。夏洛璃穿浅灰长裙，妆很淡，低头剥一颗糖，动作熟悉得让人心颤。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空位，但从肢体语言能看出，那是刻意留的距离。
回忆闪回——十年前，他们在一起。工作室刚起步，她熬夜改稿，他偷偷用系统预演帮她优化结构。结果被她发现，误会他剽窃创意。
她摔门而出，说：“我要的是搭档，不是施舍。”
他没追。那一晚，系统提示音响起，他解锁了“全息建模”技能，却再也没有为她用过。
十年间，他们在行业里各自成名。她是国潮代表设计师，他是内容帝国幕后操盘手。直到今天，这场朋友的婚礼上重逢。
镜头拉近，服务生端着香槟走来。两人同时伸手去拿杯子，指尖差点碰上，又迅速错开。
“好久不见。”他说。
“嗯。”她点头，“你胖了。”
“你还是讨厌我。”
“我没资格讨厌你。”她笑了笑，“我只是庆幸，当年没把心交得太深。”
弹幕飘过几条：
“破镜不能重圆实录。”
“明明相爱，却活成了平行线。”
“现实版bE美学巅峰。”
画面定格在两人举杯对饮的瞬间，笑容标准，眼神空洞。
系统自动退出。
客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低频运转的声音。
夏洛璃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关掉屏幕。
“行了。”她声音有点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他挑眉。
“现实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我们每次想躲的时候，都没真躲。”她看着他，“你改我设计稿那次，我没直接拉黑你；星耀挖你那次，我没逼你表态；上次舆论爆出来，你也没删视频跑路。”
他点头，“而且每次吵完，你都会塞颗糖给我，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叫惩罚性投喂！”她瞪他。
他笑出声，虎牙露出来，和平时一样傻气。
“所以啊。”他翻开素描本，翻到一页画着他们俩蹲在展台前调试灯光的草图，“别的世界输在‘太较真’或者‘太逃避’。我们赢在——哪怕觉得对方蠢，也愿意多听一句解释。”
她盯着那幅画看了会儿，忽然问：“如果我们哪天真的走偏了呢？比如你为了流量改我的主题，或者我因为压力怀疑你是利用我……”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摇头：“那就按规矩来。”
“什么规矩？”
“一方觉得不对，立刻喊停。”他放下笔，正色看她，“面对面聊，不发消息，不等第二天，更不准冷战超过十二小时。”
她眨眨眼，“超时怎么办？”
“罚请对方吃一个月甜品，外加写检讨，标题必须是《我为什么不该自作聪明》。”
“土味契约收下了。”她翻个白眼，却又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还有，不管别人说我们作品太甜、太理想主义，甚至说我们靠噱头吃饭——我们都别丢掉这份真心。”
“成交。”他反手扣住她的手，“毕竟，这年头敢把‘喜欢’挂嘴边的人不多了。”
她轻哼，“你是怕被人说幼稚吧？”
“我是怕以后回头看，发现自己变得连当初那个傻乎乎改设计稿的笨蛋都不认识了。”
她没接话，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窗外城市依旧喧嚣，楼下便利店换了新一批海报，促销灯箱一闪一闪。屋里却像被按下缓放键，时间变得很慢。
他低头看手机，光纹还在底部缓缓流动，像心跳未止。
“其实我觉得。”他忽然说，“系统让我们看这些，不是为了吓我们。”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告诉我们——那么多世界都崩了，可我们这个，居然稳住了。”他捏了捏她手指，“说明我们做得还不赖。”
她抬眼看他，“那你下次打开之前，还得吃糖？”
“必须的。”他从背包里摸出一颗柠檬味的，“仪式感不能丢。”
她笑着摇头，伸手抢过糖，“这颗归我了，就当是情感保险金。”
他也不争，又抽出一颗葡萄味的拆开。
屏幕忽地一震。
#γ编号再次亮起，自动加载。
画面不是之前的婚礼现场，而是某个发布会后台。年轻的他们站在一起，面对镜头微笑。台本写着：“联合发布‘情绪可视化’穿戴设备”。
但台下记者提问环节，有人尖锐发难：“请问这款产品是否涉及用户心理数据采集？是否存在伦理风险？”
夏洛璃刚要回答，陈星燃抢先开口：“所有设计灵感均来自真实生活体验，不采集、不存储、不分析任何私人情绪。”
她愣住，转头看他。
他面不改色，继续说着标准化回应。
而她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直播画面戛然而止。
陈星燃猛地坐直。
他知道那个节点——那是他们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因理念分歧产生裂痕。他选择了稳妥回应，她却认为他在否认创作的真诚内核。
后来三天，他们没说话。直到他拎着一包棒棒糖敲她工作室的门，说：“我错了，我不该怕争议，就骗自己说那不重要。”
她当时回了一句：“你可以怂，但别装成熟。”
现在想来，那一晚，几乎是另一个#a世界的起点。
“还好你去了。”她轻声说。
“不然你就真把我拉黑名单了。”
“不止。”她看着他，“我会开始怀疑，是不是所有爆款背后，都没有真心。”
他握紧她的手，“但现在我们知道，只要及时说话，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她点头，把手机推远一点，“以后看这种东西，必须两个人在场。”
“同意。”
“不准半夜偷偷刷。”
“我困了只会啃糖纸。”
“还有——”她顿了顿，“看到不好的画面，别一个人扛。”
“嗯。”他靠回沙发，“有你在，我也扛不动。”
两人并肩坐着，谁都没再动手机。光纹偶尔闪一下，像在等待下一次启动。
楼下传来周小胖的大嗓门：“哥！姐！我又来了！这次带的是芋泥波波奶茶！”
门铃响了。
陈星燃看了眼屏幕，底部那道光纹正缓缓升起，像新一轮呼吸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