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光斜斜地洒在车窗上，把座椅染成一片暖橘。陈星燃的手还搭在副驾驶的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被折了又折的糖纸。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夏洛璃闭着眼，睫毛在脸颊投下一小片影子，呼吸轻得像风吹过树叶。
他没忍住，嘴角又翘了起来。
刚才医院里那一幕还在脑子里回放——她咬下棒棒糖时的眼神，拉他靠近的那一吻，还有那句“早就是了，笨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刚包扎好的伤口，突然觉得疼都成了甜的。
“系统界面还在。”他在心里默念。
视野边缘，那块透明面板安静悬浮着，粉光微闪，“终极预演·双人未来模式”几个字若隐若现。他想点开再看一遍厨房争锅铲的画面，又怕吵醒她，只好作罢。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是导演助理发来的消息：“燃哥，明天补拍哭戏，导演说……还是差点感觉。”
他皱了皱眉，正要回复，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小陈啊，”导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带着点迟疑，“昨天那场和婉清的对手戏，情绪上还是不够。你知道的，这场哭戏很关键，角色压抑三年的感情爆发点就在这儿。可你眼神太稳了，像是在观察，而不是在痛。”
陈星燃沉默了一瞬。
“我明白。”他声音放低，“可能是节奏没踩准。”
“不是节奏问题。”导演叹了口气，“是你心里没‘塌’下来。观众要的是撕心裂肺，不是克制。林婉清都入戏哭了，你这边反倒像在走流程。”
听到“林婉清”三个字，夏洛璃忽然动了动。
她没睁眼，只是手指轻轻蜷了一下，搭在卫衣拉链上的拇指缓缓滑了下来。
陈星燃察觉到了，语气立刻软了几分：“导演，您放心，我今晚回去重新梳理角色动机，明天一定给您一个不一样的版本。”
“行，那你好好准备。”导演顿了顿，“这角色要是换人，可惜了。”
挂了电话，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陈星燃把手机扣在腿上，转头看向窗外。晚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晃。他伸手摸了摸背包侧袋，确认剧本还在。
“你觉得……我演得不够真？”他轻声问。
夏洛璃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远处一栋渐暗的写字楼外墙上，玻璃反射着最后一缕阳光，像烧尽的余烬。
“我不知道。”她声音很平，“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光靠‘预演’可能不够。”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预演？”
“你每次做决定前，都会转笔。”她看了他一眼，“刚才你没转，但手指一直在抖——那是你在用系统看东西的习惯动作。”
陈星燃怔住。
原来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些细节。
“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她慢慢坐直身子，拉高了卫衣的拉链，把脖子裹得严实，“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这场戏卡住了？之前你演什么像什么，连秦叔都说你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怎么轮到这场，反而找不着感觉了？”
“因为这场不一样。”他低声说，“以前我是靠系统预演情绪模板，照着演就行。可这次……我找不到对应的画面。”
“所以你就卡住了？”
“嗯。”他点头，“系统没给这段未来的演出片段。我试过调取所有和林婉清相关的剧情线，都没有这场哭戏的完整反馈。就像……它被屏蔽了。”
夏洛璃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所以你现在是怪系统？”
“我不是怪。”他挠了挠头，“我是有点慌。以前不管多难的戏，只要打开系统，总能找到参考。但现在，我得自己去‘感受’一个人为什么会哭到站不起来——可我没经历过那种失去。”
空气静了两秒。
夏洛璃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系统故意不给你看，是因为它知道，这场戏的情绪，不能抄答案？”
陈星燃猛地抬头。
她看着他，眼神认真：“演员不是复读机。你预演过一百个爆款剧本，写过无数热搜桥段，可真正打动人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算出来的。你救我的时候，也没先看系统告诉我该说什么话吧？”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你跟我说‘未来早就写好了’，主角是我。”她声音轻了些，“可如果有一天，你写的未来里，主角换了人呢？”
“不会的。”他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你说不可能，可你现在连一场哭戏都演不出来。”她垂下眼，“是不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人了，只是你自己还没意识到？”
“没有！”他几乎是立刻反驳，“我对林婉清只有工作关系！她是搭档，是前辈，但我心里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
夏洛璃没再接话。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像是累了。
陈星燃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赶紧放缓：“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喊的。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
她轻轻摇头：“我不怪你。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站在两个世界中间——一个是你能掌控的，靠预演和计算步步为营；另一个是你没法预测的，全凭心跳和本能。而你现在，正在被后者逼到墙角。”
他沉默。
路灯一盏盏亮起，映在车窗上，像流动的星河。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用系统预演综艺片段时的场景。那时候他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得自己拿到了全世界最厉害的外挂。可现在，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系统好像也开始限制他了。
“我想试试不用系统。”他忽然说。
“嗯？”
“明天片场，我不调预演画面。”他握紧了手机，“我要靠自己，去体会那个角色为什么哭。哪怕演砸了，我也得试一次。”
夏洛璃看着他，眼神渐渐柔和。
“那你准备怎么找情绪？”
“我不知道。”他苦笑，“也许……回忆点什么痛的事？比如考试考砸？我妈骂我？”
“太轻了。”她摇头，“真正的痛，是失去重要的人，是明明拼命却还是来不及。”
他心头一震。
“你还记得那天在仓库，你说‘我在预演里已经救你五遍了’吗？”她轻声问，“那一刻，你是真的怕了吗？”
他点头：“怕死了。不是怕打不过绑匪，是怕推开那扇门的时候，看不到你。”
“那就从那儿开始。”她说，“把那种害怕放大十倍，想象如果那天我没等到你，如果……我出事了，你会怎么样？”
陈星燃呼吸一滞。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她躺在血泊中的画面——不是预演，而是纯粹的想象。他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裤兜里的糖纸。
“够了。”夏洛璃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别陷太深，会伤到自己的。”
他睁开眼，发现视线有点模糊。
“原来……这就是情绪入口。”他喃喃道。
她点点头，轻轻把手收回。
车子缓缓停在楼下。
陈星燃解开安全带，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不要一起上去？我煮面给你吃，保证不糊。”
她摇摇头：“你先上去吧，我想走走。”
“外面凉。”
“我知道。”她笑了笑，“就几步路，散散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下车。
站定后回头，看见她已经拉开车门，一只脚踩在地上，卫衣帽子滑落，发丝被晚风轻轻掀起。她没看他，只是望着街道尽头那片被暮色吞没的天空。
“早点休息。”他说。
“嗯。”
他转身走向单元门，走了几步，又停下。
回头望去，她正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背影单薄，脚步不急不缓。路灯一盏盏亮起，把她影子拉得很长。
他站在原地，手里那张糖纸被风吹起一角，轻轻拍打着掌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系统提示音。
他没掏出来看。
只是默默攥紧了那张纸，指节微微发白。
脑海中不断回放导演的话：“林婉清都哭了，你还在走流程。”
他闭了闭眼。
明天必须把这场戏演好。
他转身朝小区门口走去，脚步比刚才快了几分。
街角便利店的灯光亮着，夏洛璃路过时停了一下，买了一瓶温水。
她拧开喝了一口，目光扫过货架角落。
那里摆着一排草莓味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