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玻璃幕墙染成橘红色,陈星燃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膝盖上摊着剧本,手指在那张糖纸边缘来回摩挲。纸已经起毛,边角卷曲,像是被揉过又展平许多次。
他闭了会儿眼,耳边忽然响起林婉清临走前说的话:“先别骗自己。”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他一直绷着的神经里。
他睁开眼,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黑着。没有新消息。他知道夏洛璃不会发,但她也没回。
他吸了口气,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
眼前一暗,随即浮现出一片半透明界面——左侧是模糊流动的画面,一个男人站在领奖台上,台下掌声如潮;右侧滚动着几行字,最上面一行写着:**共情演技·初级|1200灵感值**。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数值:903。
差297。
他从背包夹层抽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是一段还没公开的综艺设定草稿。这是他昨晚偷偷记下的,系统还没预演,但内容足够引爆下一季话题榜。
他在心里默念:“兑换预演资格。”
【成功兑换“爆款综艺雏形”预演权限,奖励灵感值300】
数字跳动:903 → 1203。
他没再犹豫,直接点击兑换技能。
一瞬间,脑袋像是被温水灌满,紧接着一股热流从颅顶冲下,直坠胸口。他呼吸一滞,眼皮猛地颤了一下。
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涌进来——
八岁那年,他躲在床底下啃棒棒糖,听见养父砸东西的声音,隔壁小孩喊他“野种”;
十二岁,第一次看到夏洛璃在工作室哭,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手心全是汗;
上周三,她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发丝蹭着他下巴,他却只能装作打哈欠移开脸……
这些记忆本该被压在最底层,可现在全翻了出来,像一场无声的暴雨,把他淋透。
他手指掐进掌心,身体微微发抖,视线开始晃。耳边有声音,不是系统的提示音,也不是片场的嘈杂,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放了一台老式录音机,循环播放所有他想忘掉的片段。
“你还好吗?”助理小跑过来,蹲在他面前。
陈星燃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
他闭上眼,任那些情绪冲刷自己。疼,但不尖锐,像钝刀子割肉,慢慢来,一刀接一刀。
过了十几秒,他睁开眼,瞳孔深处多了点什么——不再是空荡荡的焦距,而是某种沉到底的东西。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把糖纸重新塞进口袋。
“我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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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棚灯光重新亮起,导演正和副导低声说话,语气有点急:“再试一次也行,但要是还不行,明天就得让替补进组。”
话音刚落,对讲机响了。
“陈星燃说可以了,马上进组。”
导演皱眉:“真能行?”
副导耸肩:“看他刚才那眼神,不像开玩笑。”
不到两分钟,陈星燃走进主布景区。脚步稳,但脸色有点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林婉清正在补妆,抬头看了他一眼,顺手递了杯水:“喝点?”
他接过,手没抖,但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滑下去,在袖口洇出一块深色。
“谢谢。”他说。
导演走过来,盯着他看了两秒:“真没问题?”
“让我试试。”他声音低,但清楚。
导演点头,挥手示意各部门就位。
摄影机归位,轨道缓缓推进。场记打板,声音清脆。
“Action!”
陈星燃站在门框内侧,手里捏着那张泛黄的照片道具。镜头从走廊尽头推近,光从他背后打来,轮廓被镀了一层薄金。
他开口,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你说要走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次不一样了。
不是背台词,不是演悲伤,而是悲伤本身找到了出口。
他的喉结动了动,眼眶瞬间红了。一滴泪顺着鼻梁滑下来,没擦,也没眨眼。
镜头继续推进。
他低头看着照片,手指微微发抖:“我以为……只要我快一点,就能追上你。”
声音开始裂。
“可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走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力气,肩膀塌下去半寸。眼泪不断往下掉,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沉默的、止不住的流淌,像是心里某个堤坝彻底溃了。
导演猛地从监视器前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别动!别动!”他压低声音吼,“跟焦!跟住他眼睛!”
摄影师手都僵了,镜头死死锁住陈星燃的脸。
他没停,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像呢喃:“那天风很大,你帽子被吹掉了,我捡起来还你,结果你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顶帽子,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我一直等到路灯全亮了才敢回家。”
全场安静。
连场务都忘了动作。
导演抬手,轻轻做了个“卡”的手势。
没人鼓掌,没人说话。
过了两秒,他一巴掌拍在桌上:“这条过了!原片保存!所有人给我记住这个镜头——这才是戏!”
场记松了口气,笑着记录。灯光师摘下耳机,冲陈星燃竖了个大拇指。
林婉清走过来,轻轻碰了碰他胳膊:“燃弟?”
陈星燃站着没动。
眼泪还在流。
他眨了眨眼,像是刚从很深的地方浮上来,目光慢慢聚焦,落在林婉清脸上。
“……搞定了?”他问,声音哑得厉害。
“嗯。”她点头,“你刚才……太狠了。”
他勉强扯了下嘴角,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湿意。
“没事。”他说,“就是……有点出不来。”
旁边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拆灯,有人小声议论:
“这孩子是不是真失恋过?”
“你看他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演。”
“听说他跟那个设计师关系挺复杂,该不会……”
陈星燃没听清,也不想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有点凉。心脏跳得不快,但每一下都沉,像是踩在泥里走路。
导演走过来,拍他肩膀:“状态炸了啊!明天继续,这场之后还有重头戏,你今晚回去好好调整。”
他点头,应了句“好”。
林婉清递来外套:“穿一下,别感冒。”
他接过,套上,拉链拉到一半,忽然顿住。
“婉清姐。”他声音很低,“我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她摇头,“你就说了台词,其他都是情绪流露,很干净。”
他松了口气,点点头。
可他自己知道——最后那句关于帽子的话,根本不在剧本里。
那是去年冬天,夏洛璃第一次因为工作吵架甩门而去,他追到楼下,手里攥着她落下的针织帽,站在寒风里站了四十分钟。
没人知道。
除了系统。
而现在,它成了戏的一部分。
他站在原地,没动。
灯光一盏盏熄灭,摄影棚逐渐暗下来,只有角落的应急灯还亮着,照出他半边脸的轮廓。
林婉清叫了他一声,他没应。
她皱眉,走近一步,发现他眼睛又红了。
“燃弟?”
他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被人从水底捞出来。
“我没事。”他笑了笑,牙齿有点打颤,“就是……突然想起来,我答应她今天早点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