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从北镇抚司出来时,已是亥时。雪停了,但寒风更烈,吹得他脸颊生疼。他将怀中的“锦衣卫千户”腰牌紧了紧,这是沈炼让他“必要时假扮千户”的信物,此刻却成了他夜探东宫的“道具”。
“影子”的规矩是“无声无息”,但此次任务特殊——他要窃听太子朱琰与心腹太监的密谈,必须近距离接触。凌云摸了摸腰间的“听风哨”,又检查了一遍靴底的“软胶垫”,确认无误后,朝着东宫方向走去。
东宫位于紫禁城东侧,与乾清宫隔街相望,守卫森严。朱琰虽为太子,但因隆庆帝多病,朝政多由内阁与司礼监共理,东宫的防卫反倒不如乾清宫严密——这给了凌云机会。
他绕到东宫后巷,这里有一排低矮的库房,屋顶的琉璃瓦因年久失修,有不少破损之处。凌云施展轻功,如猿猴般攀上屋顶,借着破损瓦缝的月光,观察下方的内院。
东宫正殿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凌云屏住呼吸,从怀中掏出“听风哨”,将竹管一端对准正殿的窗户。
“殿下,三皇子府那边,李德全的人已经盯着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是东宫管事太监王德全。
“嗯。”朱琰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周济仁那边呢?可有消息?”
“回殿下,”王德全道,“周太医昨夜又在后院焚烧东西,凌云一直在盯着他,但没发现他与外人接触。”
“凌云?”朱琰冷笑,“沈炼的狗鼻子倒是灵。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不找到证据,就奈何不了我们。”
凌云心头一震——他们竟知道自己在监视周济仁!看来太子的眼线,已经渗透到锦衣卫内部了。
“殿下,”李德全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谄媚,“奴才已按您的吩咐,联系了‘幕刃’。他们答应,在腊月廿八三皇子诞辰宴上动手,用‘牵机引’下在‘九龙杯’里,保证状似‘风疾暴毙’。”
“‘牵机引’?”朱琰皱眉,“那不是李后主的毒药吗?吃了会抽搐暴毙,太明显了吧?”
“殿下放心,”李德全阴笑道,“幕刃说了,他们会用‘寒蝉散’先让三皇子四肢厥冷,再用‘牵机引’诱发抽搐,最后用‘安魂香’掩盖气味。到时候太医院只会诊断为‘风疾复发’,无人能疑。”
凌云听得毛骨悚然。“寒蝉散”“牵机引”“安魂香”,这些都是宫廷秘毒,幕刃竟能集齐?
“钱呢?”朱琰问。
“定金五百两已付,余款五百两,等事成之后再给。”李德全道,“不过幕刃有个条件——必须让他们的人混进宴会,亲手递酒。”
“准了。”朱琰点头,“另外,三皇子若活过今年诞辰……”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内阁那帮老顽固,定会推他为‘监国’,到时候你我……”
“殿下英明!”李德全连忙接话,“奴才已安排好,若诞辰宴上三皇子没死,就让沈铮带锦衣卫缇骑‘护驾’,趁机‘失手’将他拿下,再以‘谋逆’论处!”
“沈铮?”朱琰冷笑,“沈炼的族弟?他不是被贬为百户了吗?肯听你的?”
“殿下忘了?”李德全得意道,“沈铮因查办严党余孽时误杀官员,被沈炼罚俸三年。奴才已派人给他送了‘免死金牌’,承诺事成之后恢复他千户衔,另赐黄金千两。他早就想立功复职了,自然乐意效劳。”
凌云心中一动——沈铮?沈炼的族弟?难怪太子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拉拢锦衣卫!
“还有一事,”李德全压低声音,“三皇子原药方被篡改了。太医院原本开的‘砒霜三分’是三月内必死,但有人暗中加了‘甘草、阿胶’延缓毒性,意图拖到诞辰宴动手。奴才怀疑,是周济仁想独吞功劳,或是……想反水。”
“周济仁?”朱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个太医院判,也敢耍花样?凌云不是一直在盯着他吗?让他‘不小心’弄丢那份原药方,嫁祸给三皇子府的人!”
“殿下放心,奴才这就去办。”李德全躬身退下。
殿内只剩下朱琰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三皇子府的方向,喃喃自语:“三弟啊三弟,不是兄长要害你,实在是这储位之争,容不得半点仁慈。父皇当年‘二龙不相见’,不也是为了保我平安吗?你若识趣,乖乖‘病逝’,东宫定会为你风光大葬;若不然……”他猛地拔出佩刀,狠狠劈向桌上的茶杯,“休怪兄长无情!”
凌云握紧“听风哨”,手心全是汗。他本只想窃听太子的计划,却意外听到了“沈铮”“免死金牌”“幕刃”“九龙杯”等关键信息。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可怕的阴谋——太子朱琰勾结杀手组织“幕刃”,欲在诞辰宴上毒杀三皇子朱珏,若不成则用锦衣卫缇骑“失手”拿下,以“谋逆”论处!
必须立刻回报沈炼!
凌云正准备撤离,突然听到殿外传来脚步声。“谁?!”朱琰厉声喝道。
凌云心头一紧,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不敢恋战,翻身跃下屋顶,朝着后巷狂奔。然而,东宫的守卫早已被惊动,数十名锦衣卫缇骑举着火把追了出来。
“站住!”一名缇骑队长高喊,“再跑就放箭了!”
凌云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人多势众,硬闯恐难脱身。他心念电转,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那枚伪造的“锦衣卫千户”腰牌,高高举起:“我是北镇抚司千户凌云!奉沈督主之命,前来东宫查案,谁敢阻拦?!”
缇骑们愣住了。北镇抚司千户,那可是锦衣卫的中层军官,寻常人等岂敢冒充?
趁此机会,凌云转身钻进一条小巷,消失在夜色中。然而,慌乱之中,他腰间的另一枚腰牌——真正的“锦衣卫千户”腰牌——不慎掉落,被一名缇骑捡了起来。
“头儿,他掉了块腰牌!”缇骑捡起腰牌,借着灯光一看,上面刻着“千户凌云”四个字,还有沈炼的私印。
缇骑队长接过腰牌,冷笑一声:“凌云?沈炼的暗线‘影子’?原来是他!走,回东宫复命!”
凌云回到北镇抚司时,天已蒙蒙亮。他顾不上换下湿透的衣服,直接闯进沈炼的书房:“大人!大事不好!太子朱琰勾结‘幕刃’,要在三皇子诞辰宴上毒杀三皇子!”
沈炼正在批阅公文,闻言猛地站起身,绣春刀“呛啷”出鞘:“说清楚!”
凌云将窃听到的密谈内容——太子与李德全的对话、“幕刃”的毒杀计划、沈铮的“免死金牌”、周济仁的药方篡改——一五一十地禀报给沈炼。
沈炼听完,面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太子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谋害兄弟!更让他心惊的是,沈铮竟然参与其中——他的族弟,竟成了太子的棋子!
“沈铮……”沈炼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沈铮是他的堂弟,因年少时父母双亡,被他接到府中抚养,教他读书识字,传授他锦衣卫的本领。去年查办严党余孽时,沈铮因误杀官员被贬,一直心怀怨恨。沈炼本以为他会消沉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会走上这条绝路。
“大人,”凌云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九边舆图》,指着“辽东定辽后卫”的位置:“凌云,你立刻去查两件事:一、周济仁与成国公府的联系;二、沈铮近日的行踪,看他是否与东宫或‘幕刃’接触。”
“是!”凌云领命而去。
沈炼走到窗前,望着东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拿起桌上的“尚方宝剑”,抽出剑鞘,剑锋在晨光中闪烁着寒芒。
“太子朱琰,”他低声道,“你以为借‘幕刃’之手就能掩盖罪行?你以为拉拢沈铮就能对抗朕?朕倒要看看,是你的‘免死金牌’硬,还是朕的‘尚方宝剑’利!”
他转身对身边的“影子”下令:“传我将令,命神机营火铳手秘密进驻紫禁城,以防万一。另外,派人盯紧三皇子府,绝不能让‘幕刃’的人靠近!”
“是!”影子领命而去。
沈炼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道密折,内容只有八个字:“太子谋逆,三皇子危。”他封好密折,交给凌云:“立刻送往乾清宫,面呈陛下!”
凌云接过密折,转身离去。沈炼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珏儿,你一定要撑住,朕一定会救你!”
东宫,书房。
朱琰将凌云遗落的“千户凌云”腰牌扔在案上,冷笑道:“沈炼的狗,终于上钩了。”
李德全捡起腰牌,仔细端详:“殿下,这腰牌是真的,凌云果然是沈炼的暗线。”
“他以为留下腰牌就能嫁祸给沈铮?”朱琰冷笑,“沈铮是我的人,这腰牌只会让沈炼怀疑他‘通敌’,而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传令下去,让沈铮按计划行事,在诞辰宴上‘护驾’,趁机‘失手’拿下三皇子。记住,一定要做得像‘谋逆’!”
“是!”李德全躬身退下。
朱琰拿起案头的“免死金牌”,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大明太子”四字,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沈炼啊沈炼,你以为你能护得住三皇子?你以为你能护得住沈铮?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你自己……”
窗外,朝阳初升,将东宫的琉璃瓦染成一片金色。但这金色,在朱琰眼中,却像极了鲜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