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髓预见的惊心画面——陆景珩为救她被巨浪吞噬——如同冰锥刺入沈清辞心底,让她彻夜难眠。次日清晨,她眼下带着淡青,神色却异常坚定。恐惧无法阻止前行,唯有更周密的准备,才能扭转可能的命运。
“清辞,你脸色不好,可是昨夜没睡稳?” 陆景珩关切地问,伸手想抚平她微蹙的眉间。
沈清辞抓住他的手,紧紧一握,随即松开,强扯出一个笑容:“无妨,想着行程细节,有些兴奋。倒是你,此行凶险,你的水性……”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
陆景珩朗声一笑,带着武将的豪气:“夫人放心!你夫君我当年在江南水师历练,人称‘浪里白条’,这点风浪,不在话下!倒是你,素来畏水,此行船上,定要跟紧我。” 他拍拍腰间,“瞧,特地备了南海蛟筋索,必要时将你我捆在一处,定不叫夫人有失。”
他轻松的语气驱散了些许阴霾。沈清辞心中稍安,暗下决心,定要寸步不离他左右,更要设法避免任何可能落水的险境。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皇帝钦赐的“探药使”旌节高悬,船队于天津港启航。大小船只十余艘,主舰“镇海号”坚固庞大,由经验丰富的老船长执舵,水手皆是精心挑选的善战之辈。玄诚子与部分精锐影卫同行,清风白芷泪眼汪汪送至码头,被陈先生好生劝回。
“姑娘,少爷,定要平安归来啊!” 清风喊着。
“记得带稀奇贝壳!” 白芷补充道。
沈清辞回头,冲她们用力挥手,将担忧与牵挂深藏心底。
船队扬帆,驶入茫茫东海。初时风平浪静,海天一色,蔚为壮观。沈清辞虽有些晕船,但在陆景珩的悉心照料和自备的药茶调理下,很快适应。她大部分时间待在舱内,整理药材,研究那卷《海药纲目》,或与玄诚子探讨海外风物、可能遇到的邪祟。瓦卡使者则颇为识趣,每日送来新鲜海产,讲解南洋习俗,绝口不提催促之事。
这日,沈清辞在甲板透气,见水手们撒网捕鱼,收获颇丰,其中有一种通体银蓝、鳞片闪耀的怪鱼。瓦卡介绍:“此乃‘月辉鱼’,只在月夜出现,肉质鲜美,更奇的是,其胆可明目,鳞片研磨入药,能解海毒。”
沈清辞好奇,取了一片鱼鳞,以星髓感应,果然有微弱的清灵之气。“天地造化,果然神奇。” 她小心收起鱼鳞,或许日后有用。
陆景珩走来,指着远方海平线上隐约可见的一线黑云:“看气象,明日恐有风雨。清辞,今晚早些休息,锁好门窗。”
沈清辞心一紧,预兆中的风暴要来了吗?她点头,下意识握紧了袖中的星髓。
入夜,果然风起云涌,海浪渐大。船身开始颠簸。沈清辞依言早早回舱,却毫无睡意,盘膝而坐,全力感应星髓。星髓温热,传递着对远方越来越清晰的呼唤,同时也对逐渐狂暴的天地之威产生微微的共鸣与警惕。她能“看”到,船舱外,陆景珩正披着蓑衣,亲自在甲板巡视,指挥若定,稳定军心。
后半夜,风暴如期而至,且远超预期!狂风呼啸,卷起数丈高的巨浪,狠狠拍击着船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雷电撕裂夜幕,照亮了如同山峦般起伏的墨色海面。“镇海号”如同一片树叶,在波峰浪谷间剧烈起伏,随时可能倾覆!
“降半帆!稳住舵!所有人员固定自身!” 陆景珩的吼声在风浪中清晰可辨。
沈清辞紧紧抓住固定在舱壁的床沿,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颠出来。更让她心惊的是,怀中的星髓突然剧烈震颤,那预兆中的画面再次闪现——桅杆折断,巨浪滔天,陆景珩的身影被吞噬!
“不!” 她失声惊呼,挣扎着想要冲出船舱去找他!
就在这时,舱门被猛地推开,浑身湿透的陆景珩冲了进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用绳索将两人紧紧绑在舱内最坚固的立柱上:“别怕!我在!”
“桅杆!小心桅杆!” 沈清辞在他怀中颤抖着喊道。
仿佛回应她的恐惧,主桅杆在又一道闪电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顶部的了望台连同部分帆索,竟真的被狂风撕裂,轰然砸向甲板!碎木飞溅!
“保护主舱!” 外面传来水手的惊呼和搏斗声。
陆景珩将沈清辞死死护在身下,用后背抵挡飞来的杂物。一道巨浪排山倒海般拍上甲板,海水从门缝狂涌而入!就在这危急关头,沈清辞怀中的星髓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扩散开来,竟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隔绝海水的无形气罩!虽然短暂,却足以扛过这波最猛烈的冲击!
风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平息。当黎明微光透入舷窗,船上一片狼藉,但万幸,船体未破,人员虽有伤无亡。那预兆中的惨剧,因陆景珩的谨慎、水手的英勇,以及星髓关键时刻的护主,并未完全应验。
“清辞,你没事吧?” 陆景珩松开她,焦急地检查。
“我没事……” 沈清辞看着他被划破的脸颊和湿透的衣袍,后怕与庆幸交织,泪水终于落下,“你吓死我了……”
“傻瓜,我说过,定护你周全。” 陆景珩替她擦去眼泪,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深的爱意。
风暴过后,船队检修损伤,继续航行。经此一劫,众人更加齐心。十日后,前方出现连绵的绿色岛屿,海鸟盘旋,空气中弥漫着湿热与奇异的花香。
“夫人,侯爷,前方便是琉璃国群岛了。” 瓦卡指着最大的一座岛屿,语气带着归家的喜悦,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船队驶近主港“月牙湾”。港口停泊着不少船只,却异常安静,码头上人影稀疏,气氛压抑。空气中除了海腥和花香,还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登陆后,更觉异常。前来迎接的官员神色惶恐,百姓面带菜色,眼神麻木。城镇建筑颇具异域风情,但许多房屋有破损痕迹,街道冷清,市集萧条。
“贵国这是……” 陆景珩蹙眉问道。
瓦卡叹息一声,面露悲戚:“不敢隐瞒侯爷、夫人。自神石异动,我国三月来,已遭遇大小地动七次,海啸三回,瘟疫横行,沿海村镇十室九空。国主忧心如焚,才不得已惊动二位。”
他引众人前往王宫。沿途所见,让沈清辞心情沉重。灾情远比想象严重。更让她不安的是,怀中的星髓,自踏上琉璃国土地,就持续传来一种复杂的感应:对远方(镇海神石方向)强烈的吸引与共鸣,对空气中弥漫的病气、死气的本能净化欲望,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对这片土地深处某种不协调能量的警惕。
王宫建于一座翠绿的山丘上,风格华丽,此刻却笼罩在愁云中。琉璃国主是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憔悴,对陆景珩和沈清辞极为礼遇,言辞恳切,请求救治国民,稳定神石。
宴席间,沈清辞借机询问神石详情。国主描述与瓦卡所言大致相同:神石位于圣山祭坛,平日散发温和白光,保佑国家。但数月前开始光芒紊乱,时明时暗,引发灾异。祭坛已被封锁,由大祭司看守。
“可否容我等明日前往祭坛一观?” 沈清辞提出请求。
国主略有迟疑,看向身旁一位身着繁复黑袍、面容枯槁的老者——正是大祭司。大祭司浑浊的眼睛扫过沈清辞,特别是在她佩戴星髓的位置停留一瞬,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神石圣洁,外人靠近,恐有不敬。且近日神石波动剧烈,极为危险。”
“我等心怀敬畏,或可助神石稳定。” 陆景珩沉声道,“况且,若不查明根源,灾异恐难平息。”
大祭司沉默片刻,最终点头:“既如此,明日清晨,老夫引路。”
是夜,沈清辞被安置在雅致的客馆。她毫无睡意,凭栏远眺圣山方向。夜色中,山巅隐约有微弱的光芒闪烁,但那光芒……并非星髓感应的纯净,反而透着一股躁动与不稳定。
玄诚子悄然走近,低声道:“夫人,此地地脉有异,灵气中混杂着一股……阴浊死气,与那幽冥之力隐隐相似,却又有所不同。那大祭司,身上气息亦是古怪。”
沈清辞点头,她也有同感。星髓的感应不会错,这琉璃国,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镇海神石的“异动”,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她抚摸着温热的星髓,它能清晰感应到山巅那枚“同类”的存在,但那“同类”传来的,并非欢欣的呼唤,而是……一种被困缚、被侵蚀的痛苦嘶鸣?
就在她凝神感应时,客馆窗外,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同时,星髓传来尖锐的警示——有恶意窥探!
沈清辞心中凛然,却不动声色。看来,这琉璃国之行,从踏上土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置身于无形的漩涡之中。明日圣山之行,是契机,还是更大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