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赏荷归来后,沈清辞心中那份隐秘的猜测,如同投入静湖的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月事已迟了十余日,平日喜爱的清茶尝着竟有些涩口,晨起时偶有烦恶之感,虽极轻微,却难忽视。更让她在意的是,怀中星髓近日愈发温顺,那丝暗金纹路流转间,常传递出一种近乎“呵护”的暖意,萦绕在她小腹处。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可能。
这日清晨,她倚在窗边绣着一个香囊,针脚却有些心不在焉。陆景珩练完剑回来,额角带汗,见她神色怔忡,走近柔声问:“清辞,可是身子不适?瞧你气色似有些倦怠。” 他伸手欲探她额温。
沈清辞微微侧身避开,脸颊微热,低声道:“无妨,许是昨夜贪凉,没睡踏实。”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一丝犹豫与期待,“景珩,我……我想请城南济世堂的孙老先生,明日过府一叙,探讨些药理。”
陆景珩不疑有他,笑道:“孙老爷子是妇科圣手,你与他切磋自是好事。怎的突然想起这个?”
“近日翻阅古籍,见几味调理妇人气血的方子,有些不解之处,想请教一番。” 沈清辞寻了个由头,心中暗忖,孙老医术精湛,为人谨慎,由他确诊最为妥当。
“好,我让陈叔去下帖子。” 陆景珩爽快应下,又捏了捏她的手,“别太劳神,如今咱们时间宽裕,慢慢琢磨便是。”
次日,孙老先生过府。沈清辞将老先生请至僻静花厅,屏退左右,只留白芷在一旁伺候。寒暄几句后,她便伸出手腕,轻声道:“有劳先生,为我请个平安脉。”
孙老先生捻须微笑,三指搭上腕间,闭目细品。片刻,他眉头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又凝神诊了许久,方才睁开眼,目光炯炯地看向沈清辞,起身拱手:“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此乃滑脉,如盘走珠,流利有力,是喜脉无疑!看脉象,已近两月,胎气稳固,大吉之兆!”
虽早有预感,亲耳听闻,沈清辞仍是浑身一颤,喜悦如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眼眶微微发热。白芷在一旁已忍不住低呼出声,喜极而泣:“真的?姑娘!太好了!”
沈清辞稳住心神,忙扶起孙老先生:“先生快请起,多谢您!此事……还望先生暂勿声张。” 她深知头三个月最是紧要,且京中局势未明,不宜过早宣扬。
孙老先生是明白人,连连点头:“夫人放心,老朽晓得轻重。夫人脉象康健,只需安心静养,饮食清淡,避免劳碌即可。待满三月,胎像更稳,再公布喜讯不迟。” 他又细细叮嘱了些孕期注意事项,开了几味温和的安胎药方,方才告辞。
送走孙老先生,沈清辞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感受着星髓传来的、仿佛带着笑意的温热波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奇妙与幸福感。这里,正在孕育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晚膳时,陆景珩见她眉眼间喜气盈盈,与昨日恹恹之态判若两人,奇道:“今日与孙老切磋,可是大有收获?瞧你开心的。”
沈清辞抿唇一笑,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清蒸鲥鱼放入他碗中,眼波流转:“嗯,是得了件宝贝。”
“哦?什么宝贝,让我也瞧瞧?” 陆景珩饶有兴趣。
沈清辞放下筷子,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声音轻柔却清晰:“在这里。”
陆景珩初时一愣,随即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向她的肚子,又看向她含笑的眼眸,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竟一时僵住,半晌,才颤声问:“真……真的?”
沈清辞重重点头。
下一瞬,陆景珩猛地起身,竟有些手足无措,想抱她又不敢用力,只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眶泛红,语无伦次:“清辞!我……我要当爹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想吃什么?我这就让人……” 平日里沉稳持重的镇国公,此刻像个毛头小子般欢喜得乱了方寸。
看着他这般模样,沈清辞心中暖融,拉他坐下,笑道:“瞧你,孙老说了,胎气稳得很,不必大惊小怪。只是头三个月需静养,暂且莫要声张。”
“对,对,静养,静养!” 陆景珩连连点头,目光片刻不离她的小腹,傻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冷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坚定的责任感。他执起她的手,郑重道:“清辞,放心,一切有我。”
自此后,镇国公府内的氛围愈发温馨细致。陆景珩将公务尽数推给陈先生和手下得力干将,除非必要应酬,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沈清辞。饮食起居,皆亲自过问,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府中众人虽不知具体缘由,但见国公爷对夫人呵护备至,也猜到了七八分,做事更加小心周到。沈清辞虽笑他太过紧张,心中却甜丝丝的。
然而,平静之下,那丝来自皇城的隐忧并未消散。这日,宫中内侍来传口谕,道陛下近日夜眠多梦之症又犯,太医署方子效果不显,太后惦念,请护国夫人得空入宫看看。
沈清辞与陆景珩对视一眼,心知无法推辞。陆景珩本欲陪同,却被沈清辞拦下:“陛下只是失眠小事,我自有分寸。你如今无旨不便频繁入宫,反惹猜疑。有星髓在,你放心。”
次日,沈清辞只带了白芷,乘车入宫。养心殿内,皇帝气色尚可,但眉宇间确有一丝难以化开的郁结与疲惫。诊脉时,沈清辞凝神细查,脉象看似虚烦内扰,心肾不交,但她悄然引动星髓一丝感应,果然在皇帝眉心识海深处,捕捉到一缕极淡、却如附骨之疽的阴寒死气,正是那幽冥残息!它似乎随着陛下心神虚弱而活跃,侵蚀龙魂,致其多梦易惊。
“陛下乃忧思劳神,心火亢盛,扰动心神所致。” 沈清辞斟酌词句,开出清心滋肾、安神定志的方子,其中巧妙加入了几味蕴含星髓温和净化之力的药材。她又取出一枚新制的“宁神香囊”,呈给皇帝:“此香囊内有几味安神花草,陛下可置于枕边,或有助益。” 这香囊她特意用星髓余晖熏染过,能潜移默化安抚那缕残息。
皇帝接过香囊,嗅了嗅,神色稍霁:“有劳夫人费心。朕近日总梦到些……陈年旧事,纷乱不堪。” 他似无意间叹息。
沈清辞心中一动,面上不显,温言安抚几句,便告退了。出宫路上,她心事重重。那残息比想象更难缠,似与陛下心结纠缠,寻常药物恐难根除。长此以往,非社稷之福。
回府后,她将情况告知陆景珩。陆景珩沉吟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残息借心结而存,恐需知悉陛下心结为何,方能对症下药。此事急不得,需从长计议。眼下你的身子最要紧。”
沈清辞点头称是,将主要精力放回安胎上。她发现,孕期似乎让她对星髓的掌控更为精微,那滋养万物的特性愈发显着。她开始在自家药圃小规模试验,用星髓气息温养种子,长出的药苗果然格外茁壮,药性更纯。这发现让她欣喜,或许日后可借此培育出更好的药材。
这日午后,她正靠在榻上看书,清风兴冲冲跑来,手里捧着个小布包:“姑娘,庄子上送来新摘的瓜果,这‘玉露瓜’甜得很,您尝尝鲜!” 说着打开布包,露出几个翠绿滚圆的甜瓜。
沈清辞刚欲伸手,怀中的星髓却突然传来一丝极轻微的排斥感,指向那瓜蒂处。她定睛细看,只见其中一个瓜的蒂梗颜色略显暗沉,与其它不同。她不动声色,笑道:“先放着吧,我有些倦,待会儿再用。”
清风不疑有他,放下瓜便去忙了。沈清辞取过银针,轻轻刺入那异常瓜蒂,针尖未变黑,但当她引动星髓一丝感应探入时,却察觉到一缕极其微弱的、与皇城残息同源、却更为隐蔽的晦涩气息!
有人在这瓜上做了手脚!目标是她,还是想通过她影响胎儿?!
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背后沁出冷汗。她立刻唤来陈叔,严令彻查此瓜来源,所有送入府中的食材,必须经可靠之人层层查验。府中防务,亦暗中加强。
陆景珩得知后,面色阴沉,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却很快压下,安抚沈清辞:“莫怕,有我在。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太安稳。这更说明,我们必须找出皇城残息的根源,永绝后患。”
平静的生活下,暗流愈发汹涌。而沈清辞抚着小腹,感受着新生命的悸动,目光愈发坚定。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圆满,有些风波,必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