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的死终究让人是议论纷纷,不知是病死还是像演义里的那样被杀?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隋朝在隋炀帝的带领下又会走向何方呢?我们接着说。
到了公元608年春季,正月乙巳日,隋炀帝下诏征调河北各军五百余万人开凿永济渠,引沁水向南连通黄河,向北直达涿郡。壮丁供给不足,开始征发妇女服役。
裴矩听说西突厥处罗可汗思念母亲,便请求派遣使者招抚他。二月己卯日,炀帝派遣司朝谒者崔君肃携带诏书前往慰问晓谕。处罗可汗见到崔君肃时态度十分傲慢,接受诏书时不肯起身。崔君肃对他说:“突厥原本是一个国家,后来分裂为两国,几十年来连年交战,却没能互相消灭,显然是因为双方势均力敌。而启民可汗率领他的百万部落,卑躬屈膝向大隋天子称臣,原因何在?正是因为他深切痛恨可汗,无法单独制服你,想要借大国的兵力共同消灭可汗啊。隋朝群臣都想答应启民可汗的请求,天子已经批准,军队不久就要出发了。幸亏可汗的母亲向夫人担心西突厥被灭亡,日夜守在皇宫门外,痛哭哀求,匍匐谢罪,请求派遣使者召回可汗,让你归降隋朝。天子怜悯她,所以才再次派遣我来到这里。如今可汗却如此傲慢无礼,那么向夫人就是欺骗天子,必定会被在闹市处死,头颅还要传送到突厥王庭示众。到那时,隋朝出动大军,再联合启民可汗的部众,左右夹击进攻可汗,你灭亡的日子就不远了!何必为了节省两次跪拜的礼节,断送慈母的性命,吝啬一句称臣的话,让国家化为废墟呢?”处罗可汗听后大惊失色,立即起身流泪,拜了两拜,跪下接受诏书,并派遣使者跟随崔君肃向隋朝进贡汗血马。
三月壬戌日,倭国国王多利思比孤派遣使者入朝进贡,给炀帝的书信中写道:“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身体无恙。”炀帝看后十分不悦,对鸿胪卿说:“蛮夷书信无礼的,以后不要再上报给我。”
乙丑日,炀帝前往五原郡,趁机出塞巡视长城。行宫采用六合板城的形制,用枪车装载。每次驻扎时,就把车辕向外排列作为外围屏障,内部布满铁蒺藜;接着设置弩床,都插上钢锥,朝向外面;上面安装旋机弩,用绳子连接弩机,有人触动绳子,弩机就会旋转,对准触动的方向发射。外围再用系着铃铛的绳子环绕,设置铃柱和敲磐的装置,以便察觉异常警报。
炀帝招募能够沟通极远之地的人,屯田主事常骏等人请求出使赤土国,炀帝非常高兴。丙寅日,命令常骏等人携带五千段丝绸,赏赐给赤土国王。赤土国是南海中遥远的国家。
炀帝无时无刻不在修建宫室,东都洛阳、西京长安以及江都的园林亭殿已经很多,但时间久了就越发感到厌倦。每次出游,环顾四周,都没有满意的地方,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他下令搜集天下的山川地图,亲自翻阅,寻找可以设置宫苑的胜地。夏季,四月,下诏在汾州以北的汾水源头,营建汾阳宫。
起初,元德太子杨昭去世,河南尹齐王杨暕按次序应当成为皇位继承人,元德太子的两万多名官吏和士兵,全部隶属于杨暕。炀帝为他精心挑选僚属,任命光禄少卿柳謇之为齐王长史,并且告诫他说:“齐王如果德行功业完备,你家门自然会富贵;如果他有什么不善之举,你也要承担连带责任。”柳謇之是柳庆的侄子。隋炀帝对杨暕的宠爱日益深厚,百官都争相去拜见他,导致道路都被堵塞。杨暕因此开始骄横放纵,亲近小人,所作所为大多违背朝廷法度。他派遣亲信乔令则、库狄仲锜、陈智伟等人搜罗歌舞女色。乔令则等人趁机胡作非为,寻访到百姓家中有美女,就假传杨暕的命令将她们召来,载入齐王宫中,奸淫后再打发回去。库狄仲锜、陈智伟前往陇西,拷打欺凌当地胡人,勒索他们的名马,得到几匹后进献给杨暕;杨暕下令将马归还给主人,库狄仲锜等人却谎称是齐王赏赐的,把马带回自己家中,杨暕对此并不知情。乐平公主曾经向炀帝上奏,说柳家的女儿十分美丽,炀帝当时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乐平公主又把柳氏女子进献给杨暕,杨暕收纳了她。后来,炀帝问乐平公主:“柳氏女子在哪里?”公主回答说:“在齐王那里。”炀帝对此很不高兴。杨暕跟随炀帝前往汾阳宫,举行大规模狩猎活动,炀帝下诏让杨暕率领一千名骑兵进入猎围,杨暕捕获了大量麋鹿进献给炀帝;而炀帝自己却一无所获,于是迁怒于随从官员,官员们都说被杨暕的亲信阻拦,野兽无法靠近炀帝。炀帝因此发怒,下令追查杨暕的罪过。当时的制度规定:县令无故不得离开本县境。有一位伊阙县令皇甫诩,受到杨暕的宠幸,违背禁令,被杨暕带到了汾阳宫。御史韦德裕迎合炀帝的旨意,弹劾杨暕,炀帝命令一千多名禁卫军大肆搜查杨暕的府邸,趁机彻底追查他的所作所为。杨暕的妃子韦氏早逝,杨暕与韦氏的姐姐元氏妇人私通,生下一个女儿。杨暕召来相面的人,让他察看后宫的姬妾,相面的人指着韦氏的姐姐说:“这个生了孩子的人将会成为皇后。”杨暕因为元德太子有三个儿子,担心自己不能被立为继承人,便暗中用旁门左道的方法诅咒他们,到这时这些事情全部被揭发出来。炀帝大怒,下令斩杀乔令则等人,赐韦氏的姐姐自尽,杨暕王府的僚属都被流放到边远地区。柳謇之因为没能纠正杨暕的过失,被革除官职。当时赵王杨杲还年幼,炀帝对侍臣说:“我只有杨暕这一个儿子,否则的话,应当将他在闹市斩首示众,以严明国家的法令!”杨暕从此受到的恩宠日益衰减,虽然仍然担任河南尹,但不再参与朝政。炀帝经常命令一名虎贲郎将监督他的王府事务,杨暕稍有过失,虎贲郎将就立即上奏。炀帝也时常担心杨暕发动叛乱,给他配备的侍从,都是年老体弱的人,只是充数而已。太史令庾质是庾季才的儿子,他的儿子担任齐王的属官。炀帝对庾质说:“你不能一心侍奉我,却让儿子侍奉齐王,为什么这样三心二意!”庾质回答说:“我侍奉陛下,儿子侍奉齐王,实际上是一心一意,不敢有二心。”炀帝仍然发怒,将他贬为合水县令。
乙卯日,炀帝下诏,因为突厥启民可汗遵奉朝廷教化,想要改变游牧习俗,应当在万寿戍修建城池房屋,他的帷帐、床褥等物品,务必从优配备。
秋季,七月辛巳日,征发壮丁二十余万人修筑长城,从榆谷向东延伸。
裴矩劝说铁勒部落,让他们进攻吐谷浑,铁勒大败吐谷浑。吐谷浑可汗伏允向东逃跑,进入西平郡境内,派遣使者请求投降并求救;炀帝派遣安德王杨雄从浇河郡(今青海贵德境内)出兵,许公宇文述从西平郡出兵迎接伏允。宇文述抵达临羌城(今青海湟源境内),吐谷浑人畏惧宇文述的兵力强盛,不敢投降,率领部众向西逃遁。宇文述率领军队追击,攻克曼头、赤水两座城池,斩杀三千余人,俘获吐谷浑王公以下官员二百人,俘虏男女四千余人后返回。伏允向南逃奔雪山,他原来的领地全部空虚,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的土地,都被隋朝占有。隋朝在这里设置州、县、镇、戍,将天下犯有轻罪的人迁徙到这里居住。
八月辛酉日,炀帝亲自祭祀北岳恒山,大赦天下。河北道的郡守全部聚集于此,裴矩招致的西域十几个国家的使者也都前来协助祭祀。
九月辛未日,朝廷征召天下擅长驯养鹰隼的人全部聚集到东都洛阳,前来的有一万余人。
冬季,十月乙卯日,朝廷颁布新的度量衡制度。
常骏等人抵达赤土国境内,赤土国王利富多塞派遣使者乘坐三十艘船迎接他们,并进献金锁链用来拴系常骏的船只。他们一共航行海上一百多天,进入赤土国境内一个多月后,才到达赤土国的都城。赤土国王的住处和使用的器物,都极其珍贵华丽,接待使者的礼节也十分优厚,并派遣他的儿子那邪迦跟随常骏入朝进贡。
炀帝任命右翊卫将军河东人薛世雄为玉门道行军大将,与突厥启民可汗联合出兵进攻伊吾(今新疆哈密一带)。军队从玉门关出发后,启民可汗却没有如约前来。薛世雄孤军穿越沙漠,伊吾人起初认为隋军不能抵达,因此都没有设防;听说薛世雄的军队已经穿越沙漠,大为恐惧,随即请求投降。薛世雄于是在汉代旧伊吾城东面修筑城池,留下银青光禄大夫王威率领一千余名士兵戍守,然后返回。
到了大业五年,公元609年春季,正月丙子日,朝廷将东京洛阳改为东都。
突厥启民可汗前来朝见,炀帝给予他的礼遇和赏赐更加丰厚。
癸未日,朝廷下诏在全国推行均田制。
戊子日,炀帝从东都洛阳向西返回西京长安。
己丑日,朝廷下令禁止民间拥有铁叉、搭钩、刀具等器物。
二月戊申日,炀帝的车驾抵达西京长安。
三月己巳日,炀帝向西巡视河右地区;乙亥日,前往扶风郡的旧宅。夏季,四月癸亥日,炀帝从临津关出发,渡过黄河,抵达西平郡,部署军队,讲习武事,准备进攻吐谷浑。五月乙亥日,炀帝在拔延山举行大规模狩猎,猎围周长达到二十里。庚辰日,进入长宁谷,翻越星岭;丙戌日,抵达浩亹川。因为桥梁还没有建成,炀帝下令斩杀都水使者黄亘以及负责监工的九人,几天后桥梁建成,才继续前进。
吐谷浑可汗伏允率领部众据守覆袁川,炀帝分兵四路:命令内史元寿向南屯驻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向北屯驻雪山,太仆卿杨义臣向东屯驻琵琶峡,将军张寿向西屯驻泥岭,对伏允形成四面包围之势。伏允率领几十名骑兵突围逃走,派遣他的一位名王谎称自己是伏允,据守车我真山。壬辰日,炀帝下诏命令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前往抓捕。张定和轻视敌军人数少,不穿铠甲,挺身登山,被吐谷浑的伏兵射死;他的副将柳武建率军进攻吐谷浑,将其击败。甲午日,吐谷浑仙头王走投无路,率领男女十余万人前来投降。六月丁酉日,朝廷派遣左光禄大夫梁默等人追击伏允,梁默的军队战败,梁默被伏允杀死。卫尉卿刘权从伊吾道出兵,进攻吐谷浑,抵达青海,俘获一千余人,乘胜追击,一直打到伏俟城
辛丑日,炀帝对给事郎蔡征说:“自古以来天子就有巡视四方的礼仪;而江南的那些帝王,大多涂抹脂粉,坐在深宫里,不与百姓相见,这是什么道理?”蔡征回答说:“这就是他们不能长久统治天下的原因。”丙午日,炀帝抵达张掖郡。炀帝将要西巡时,命令裴矩劝说高昌王麹伯雅以及伊吾的吐屯设等人,用丰厚的利益引诱他们,召他们入朝。壬子日,炀帝抵达燕支山,麹伯雅、吐屯设等人以及西域二十七国的使者都在道路左侧拜见炀帝。炀帝命令他们都佩戴金玉饰品,身穿锦缎毛毡制成的衣服,焚香奏乐,歌舞欢腾。炀帝又命令武威、张掖两地的士人女子盛装出来观看,衣服车马不鲜艳的,由郡县负责督促整治。车马人群拥挤不堪,连绵几十里,以此显示隋朝的强盛。吐屯设进献西域数千里的土地,炀帝非常高兴。癸丑日,设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将天下的罪犯贬谪为戍卒,驻守这些地区。任命刘权镇守河源郡的积石镇,大规模开垦屯田,抵御吐谷浑,以打通通往西域的道路。
这时,隋朝全国共有一百九十个郡,一千二百五十五个县,八百九十万多户。疆域东西长九千三百里,南北宽一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朝的强盛,达到了顶点。
炀帝认为裴矩有安抚怀柔远方部族的谋略,便提拔他为银青光禄大夫。从西京长安各县到西北各郡,都要向塞外转运物资,每年耗费的财物数以亿万计;运输途中道路艰险遥远,又时常遭遇盗贼劫掠,人畜死亡而不能到达目的地的,郡县都会向百姓征收赋税来弥补损失,因此百姓纷纷失业,西部地区首先陷入困境。
起初,吐谷浑可汗伏允派遣他的儿子顺前来朝见,炀帝将顺留下,不让他返回。伏允战败逃走后,没有物资供给,率领几千名骑兵投靠党项部落。炀帝立顺为吐谷浑可汗,送他到玉门关,让他统领吐谷浑的残余部众;任命吐谷浑的大宝王尼洛周为辅佐。顺抵达西平郡时,他的部下杀死了尼洛周,顺未能进入吐谷浑境内,只好返回。
丙辰日,炀帝登上观风殿,大规模陈列礼仪乐器,召高昌王麹伯雅以及伊吾吐屯设登上大殿宴饮,其余二十多个国家的蛮夷使者在殿阶下陪同。演奏九部乐,表演鱼龙戏,用来娱乐宾客,赏赐的财物各有差别。戊午日,大赦天下。
吐谷浑有青海湖,民间传说将母马放在湖边,能生下龙种。秋季,七月,炀帝在青海湖设置马牧,放纵两千匹母马在湖边山谷中,希望能得到龙种,最终没有效果而停止。
炀帝的车驾向东返回,途经大斗拔谷,山路狭窄险要,士兵们鱼贯而出。当时风雪交加,天色昏暗,文武官员又饿又冷,衣服湿透,深夜还没能到达前面的营地,士兵冻死的有一大半,马和驴冻死的有八九成,后宫的妃嫔、公主有的也狼狈失散,与士兵们混杂在山间过夜。九月癸未日,炀帝车驾抵达西京长安。冬季,十一月丙子日,炀帝再次前往东都洛阳。
民部侍郎裴蕴认为民间的户籍簿上,脱漏户口以及虚报年龄的现象还很多,上奏请求进行相貌核查,如果有一个人情况不实,相关官员就要被解除职务。又允许百姓检举告发,凡是检举出一个成年男子的,就让被检举的家庭代替告发者缴纳赋税徭役。这一年,各郡统计上报新增成年男子二十四万三千人,新增依附人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人。炀帝上朝时查看户籍统计册,对百官说:“前代没有贤才,导致户籍如此虚假;如今户口都真实可靠,全都是裴蕴的功劳。”裴蕴因此逐渐受到炀帝的亲近和信任,不久后,被提拔为御史大夫,与裴矩、虞世基一起参与掌管国家机密。裴蕴善于揣摩炀帝的心思,炀帝想要治罪的人,他就歪曲法律编造罪名;炀帝想要宽恕的人,他就附和从轻的法律条文,从而将其释放。从此以后,大大小小的案件,都交给裴蕴处理,刑部、大理寺都不敢与他争论,必须先禀承他的意图,然后才能作出判决。裴蕴机智善辩,口才极佳,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案件的轻重全凭他的一句话,剖析事理明白敏捷,当时没有人能够反驳他。
突厥启民可汗去世,炀帝为他停止上朝三天,立他的儿子咄吉为始毕可汗;始毕可汗上表请求娶隋朝公主为妻,炀帝下诏同意他按照突厥的习俗办理。
起初,内史侍郎薛道衡凭借才学享有盛名,长期担任机要职务,隋文帝末年,被外放为襄州总管;炀帝即位后,将他从番州刺史任上召回,想要任命他为秘书监。薛道衡抵达长安后,献上《高祖文皇帝颂》,炀帝看后十分不悦,回头对苏威说:“薛道衡极力赞美前朝,这是《诗经·鱼藻》中讽刺幽王而怀念宣王的意思。”于是任命薛道衡为司隶大夫,准备治他的罪。司隶刺史房彦谦劝说薛道衡断绝与宾客的往来,言辞谦卑,态度恭顺,但薛道衡没有采纳。恰逢朝廷商议新的法令,久久不能决定,薛道衡对朝中官员说:“如果高颎没有死,新法令早就决定并推行了。”有人将这句话上奏给炀帝,炀帝发怒说:“你还怀念高颎吗!”于是将薛道衡交给执法官员审讯。裴蕴上奏说:“薛道衡自负才华,依仗旧情,有目无君主之心,将过错推给国家,妄图制造祸端。论他的罪名,似乎隐晦不明;但推究他的本意,却极其叛逆。”炀帝说:“说得对。我年轻时与他一起征伐,他轻视我年幼,与高颎、贺若弼等人在外擅自专权;等到我即位后,他心怀不安,幸亏天下无事,没有机会谋反罢了。你判定他叛逆,真是深得我心。”薛道衡自认为所犯的不是大罪,催促司法部门早日判决,希望上奏之日炀帝一定会赦免他,还命令家人准备饮食,以招待前来探望的宾客。等到判决结果上奏后,炀帝下令让他自尽,薛道衡完全没有料到,迟迟不能下手。司法部门再次上奏,炀帝下令将他缢杀,他的妻子儿女被流放到且末郡。天下人都为他感到冤枉。
炀帝大规模检阅军队装备,称赞武器铠甲的精美,宇文述趁机进言说:“这都是云定兴的功劳。”炀帝立即提拔云定兴为太府丞。
大业六年,公元610年春季,正月癸亥朔日,黎明前的三刻,有几十个盗贼,头戴白帽、身穿白绢衣服,焚香手持鲜花,自称是弥勒佛,从建国门进入洛阳城。守门的卫兵都跪地磕头致敬。随后盗贼们抢夺卫兵的武器,准备作乱;齐王杨暕遇到他们,将其斩杀。于是京师大肆搜捕,受牵连而获罪的有一千多家。
炀帝因为各国酋长都聚集在洛阳,丁丑日,在端门街大规模举行百戏表演。戏场周围长达五千步,演奏丝竹乐器的有一万八千人,声音传到几十里外。表演从黄昏持续到天亮,灯火照亮天地;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才结束,耗费的钱财数以万计。从此以后,每年都定期举行。各国使者请求进入丰都市交易,炀帝批准了。他先下令整顿装饰店铺,屋檐门面统一规格,店内摆满帷帐,堆积各种珍贵货物,人员衣着华丽,就连卖菜的小贩也坐在龙须席上。胡族客人有时经过酒店餐馆,店主都被命令邀请他们入座,吃饱喝醉后再散去,不收分文,还欺骗他们说:“中国富饶,酒食向来不收钱。”胡客们都惊叹不已。其中一些精明的人察觉到异常,看到用丝绸缠绕树木,就说:“中国也有穷人,衣服都遮不住身体,为什么不把这些丝绸送给他们,反而用来缠树呢?”市上的人羞愧得无法回答。
炀帝称赞裴矩的才能,对群臣说:“裴矩非常了解我的心意,凡是他上奏的事情,都是我已经想好但还没说出来的;如果不是为国尽心,谁能做到这样!”当时,裴矩与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光禄大夫郭衍都因善于阿谀奉承而受到宠幸。宇文述擅长侍奉炀帝,举止谄媚逢迎,侍卫们都模仿他的样子。郭衍曾经劝说炀帝五天上朝一次,说:“不要像高祖那样,白白让自己辛苦。”炀帝更加认为他忠诚,说:“只有郭衍的心意和我相同。”
炀帝上朝时神态庄重,说话下诏,言辞含义都很得体;但内心却沉迷于声色犬马。他在东西二都以及外出巡游时,常常让僧、尼、道士、女官跟随左右,称之为“四道场”。梁公萧矩是萧琮的侄子,千牛备身宇文皛是宇文庆的孙子,两人都受到炀帝的宠爱。炀帝每天在御花园的树林亭台间摆设丰盛的酒宴,下令燕王杨倓与萧矩、宇文皛以及高祖的妃嫔同坐一席,僧、尼、道士、女官同坐一席,自己与各位宠爱的姬妾同坐一席,席面相互连接。退朝后就开始宴饮,互相劝酒,酒喝到酣畅时,行为放荡,无所不为,并且习以为常。杨家宗室中容貌美丽的妇女,往往被炀帝召入宫中侍奉。宇文皛出入皇宫,不受门禁限制,甚至与妃嫔、公主都有淫乱的丑闻,炀帝也不怪罪他。
炀帝再次派遣朱宽招抚流求国,流求国拒不服从。炀帝派遣虎贲郎将庐江人陈棱、朝请大夫同安人张镇周征调东阳郡士兵一万余人,从义安郡渡海进攻流求国。航行一个多月后,抵达流求国,任命张镇周为先锋。流求国王渴刺兜派遣军队迎战,陈棱等人多次击败流求军,于是逼近流求国都城。渴刺兜亲自率军出战,又被打败,退入栅栏坚守;陈棱等人乘胜攻克栅栏,斩杀渴刺兜,俘虏流求百姓一万余人后返回。二月己巳日,陈棱等人献上流求国的俘虏,炀帝赏赐百官,提拔陈棱为右光禄大夫,张镇周为金紫光禄大夫。
己卯日,炀帝下诏说:“近代以来,封爵授土过于随便,名不副实。从今以后,只有立下功勋的人才能得到封爵,并且允许子孙世袭。”于是过去所封的五等爵位,没有功劳的全部废除。
庚申日,将征召来的北周、北齐、梁、陈四国的散乐艺人全部配属给太常寺,设置博士弟子传授技艺,乐工达到三万余人。
起初,炀帝想要大规模营建汾阳宫,命令御史大夫张衡绘制图纸上奏。张衡趁机进谏说:“近年来劳役繁多,百姓疲惫不堪,希望陛下留意,稍微减少一些劳役。”炀帝心中十分不满,后来对侍臣说:“张衡自认为是凭借他的计谋,才让我得到天下的。”于是追查齐王杨暕携带皇甫诩跟随巡游以及之前前往涿郡祭祀恒山时,前来拜见的父老乡亲中有很多人衣冠不整的事情,谴责张衡作为监察官员未能纠正,将他外放为榆林太守。过了很久,张衡监督修筑楼烦城,恰逢炀帝巡游至此,得以拜见炀帝。炀帝厌恶张衡没有消瘦,认为他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对张衡说:“你长得很肥胖滋润,应该暂且返回榆林郡。”再次派遣他前往榆林。不久,又下令张衡监督营建江都宫。礼部尚书杨玄感的使者抵达江都,张衡对使者说:“薛道衡真是冤枉而死。”杨玄感将此事上奏;江都郡丞王世充又上奏说张衡多次减少皇帝巡游时的供给。炀帝于是发怒,将张衡锁押到江都集市,准备斩首,过了很久才赦免他,削除官籍变为平民,遣返回乡。任命王世充兼任江都宫监。
王世充原本是西域胡人,姓支氏。他的父亲支收幼年时跟随母亲改嫁王氏,因此冒用王姓。王世充生性狡诈,能言善辩,涉猎过不少经书史书,喜好兵法,熟悉律令。炀帝多次前往江都,王世充善于揣摩炀帝的心思并阿谀奉承,雕刻装饰池塘台榭,进献珍贵物品,因此受到宠爱。
夏六月甲寅日,朝廷下令江都太守的品级与京尹相同。
冬季,十二月己未日,文安宪侯牛弘去世。牛弘为人宽厚谦恭节俭,学识精深渊博,是隋朝的老臣,始终受到信任,一生没有悔恨遗憾的事情,只有牛弘一人而已。他的弟弟牛弼,喜好饮酒且行为粗鲁,曾经喝醉后射杀了牛弘驾车的牛。牛弘回到家中,他的妻子迎接他说:“小叔子射杀了牛。”牛弘没有感到奇怪,只是回答说:“做成肉干。”坐下后,妻子又说:“小叔子突然射杀牛,这是件很异常的事!”牛弘说:“我已经知道了。”神色自若,继续读书不中断。
炀帝下令开凿江南河,从京口到余杭,长八百余里,宽十余丈,使得龙舟能够通行,并且设置驿站宫殿、临时住宿点,想要向东巡游会稽。
炀帝认为跟随巡游的百官都穿袴褶(一种便于骑马的服装),在军队中不方便,这一年,开始下诏:“跟随巡游长途跋涉的人,文武官员都穿军服。五品以上官员,统一穿紫袍;六品以下官员,兼用绯红、绿色;胥吏穿青色;平民穿白色;屠夫、商人穿黑色;士兵穿黄色。”
炀帝前往启民可汗的帐篷时,高丽国的使者也在启民可汗那里。启民可汗不敢隐瞒,带使者拜见炀帝。黄门侍郎裴矩劝说炀帝:“高丽本是箕子分封的土地,汉、晋时期都是郡县;如今却不向朝廷称臣,成为另外的异域。先帝想要征伐它很久了,只是因为杨谅不成器,军队出征没有功劳。到了陛下在位之时,怎么能不夺取它,让文明礼仪之邦,最终变成蛮夷之地呢!现在高丽的使者亲眼见到启民可汗举国归附教化,可以趁着他的恐惧心理,胁迫他让高丽国王入朝。”炀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命令牛弘宣读圣旨说:“朕因为启民可汗诚心侍奉国家,所以亲自来到他的帐篷。明年朕将前往涿郡,你返回时,告诉高丽国王:应当早日前来朝见,不要自我怀疑恐惧,朕会像对待启民可汗一样给予抚育的礼遇。如果不来朝见,朕将率领启民可汗前往巡视他的国土。”高丽国王高元感到恐惧,对隋朝的朝贡礼节逐渐缺失,炀帝准备讨伐高丽;下令天下富人购买军用马匹,每匹价格高达十万钱;挑选检阅武器装备,务必做到精良新颖,如果有粗制滥造的,使者立即斩首。
到了公元611年春季,正月壬寅日,真定襄侯郭衍去世。
二月己未日,炀帝登上钓台,亲临杨子津,大宴百官。乙亥日,炀帝从江都前往涿郡,乘坐龙舟,渡过黄河进入永济渠。还下令选部、门下、内史、御史四个部门的官员在前船负责选拔补充官员,参与选拔的有三千余人,有的人徒步跟随船只三千多里,无法处理事务,冻饿疲惫,因此而死的有十分之一二。
壬午日,炀帝下诏讨伐高丽。命令幽州总管元弘嗣前往东莱海口建造三百艘战船,官吏监督工匠服役,工匠们昼夜站在水中,几乎不敢休息,自腰以下都生了蛆,死亡的有十分之三四。夏季,四月庚午日,炀帝的车驾抵达涿郡的临朔宫,九品以上的文武随从官员,都被下令分配住宅安置。在此之前,炀帝下诏大规模征召天下的军队,无论远近,都聚集到涿郡。又征发江淮以南的水手一万人、弩手三万人、岭南的排镩手三万人,于是四面八方的人奔赴涿郡,络绎不绝。五月,下令河南、淮南、江南建造五万乘兵车,送往高阳,用来装载衣甲、帐幕,命令士兵自己拉车;征发黄河以南、以北的民夫供给军需。秋季,七月,征发江淮以南的民夫以及船只,运送黎阳仓和洛口仓的粮食到涿郡,船只首尾相连长达一千余里,装载着兵器铠甲和攻城器具,往返在路上的常常有几十万人,道路堵塞,昼夜不停,死者相互枕藉,道路上充满了恶臭,天下动荡不安。
山东、河南地区发生大水灾,淹没了三十多个郡。冬季,十月乙卯日,黄河砥柱山崩塌,堵塞了河道,河水逆流几十里。
起初,炀帝西巡时,派遣侍御史韦节召见西突厥处罗可汗,命令他与车驾在大斗拔谷相会,处罗可汗的部众不愿意,处罗可汗向使者道歉,用其他理由推辞。炀帝大怒,但也无可奈何。恰逢西突厥酋长射匮派遣使者前来求婚,裴矩趁机上奏说:“处罗可汗不来朝见,是依仗自己强大。我请求用计谋削弱他,分裂他的国家,就容易控制了。射匮是都六的儿子,达头的孙子,世代担任可汗,统治西方,如今听说他失去职位,依附于处罗可汗,所以派遣使者前来寻求援助。希望陛下用丰厚的礼物招待他的使者,册封射匮为大可汗,那么突厥就会分裂,两部分都会服从我们。”炀帝说:“你说得对。”于是派遣裴矩日夜前往使者的住所,委婉地劝说他。炀帝在仁风殿召见射匮的使者,诉说处罗可汗不顺从的情况,称赞射匮可汗向善,朕将立他为大可汗,命令他发兵诛杀处罗可汗,然后再缔结婚约。炀帝取出一枚桃竹白羽箭赏赐给射匮,并且对使者说:“这件事应该迅速办理,让它像箭一样快捷。”使者返回时,途经处罗可汗的领地,处罗可汗喜爱这枚箭,想要留下它,使者用计谋才得以脱身。射匮可汗听说后非常高兴,发兵袭击处罗可汗;处罗可汗大败,抛弃妻子儿女,率领左右数千名骑兵向东逃走,沿途遭到劫掠,寄居在高昌国,向东据守时罗漫山。高昌王麹伯雅上奏情况。炀帝派遣裴矩与处罗可汗的母亲向氏的亲信随从疾驰到玉门关晋昌城,劝说处罗可汗入朝。十二月己未日,处罗可汗在临朔宫朝见炀帝,炀帝非常高兴,用特殊的礼仪接待他。炀帝与处罗可汗宴饮,处罗可汗跪地磕头,为自己来晚了而道歉。炀帝用温和的语言安慰他,摆设天下的珍馐美味,上演盛大的歌舞,绫罗绸缎、丝竹乐器,令人眼花缭乱,但处罗可汗始终面带不满的神色。
炀帝自从去年谋划讨伐高丽以来,下诏在山东设置军府,命令饲养马匹以供军用。又征发民夫运送粮食,堆积在泸河、怀远二镇,运送粮食的车牛都没有返回,士兵死亡过半,农耕误了时节,田地大多荒芜。再加上饥荒,粮食价格飞涨,东北边境尤为严重,一斗米价值数百钱。运送的粮食有的粗劣不堪,就命令百姓购买来赔偿。又征发鹿车夫六十余万人,两人共同推运三石米,道路艰险遥远,所运的米还不够自己路上吃,到达镇上后,没有粮食可以缴纳,都害怕获罪而逃亡。再加上官吏贪婪残暴,趁机搜刮民财,百姓穷困潦倒,财力都枯竭了。安稳居住就会遭受冻饿而死,死亡的日期迫在眉睫;抢劫掠夺反而能苟延残喘,于是百姓开始聚集起来成为盗贼。
邹平县百姓王薄率领部众占据长白山,在齐郡、济北郡的郊外抢劫掠夺,自称“知世郎”,意思是世事可以预知;又创作《无向辽东浪死歌》,用来感召劝勉百姓,躲避征役的人大多前往归附他。
平原郡东部有个豆子?,背靠大海,濒临黄河,地形幽深险阻。自从北齐以来,盗贼大多藏匿在那里。有个叫刘霸道的人,家住在豆子?旁边,世代为官,家产丰厚。刘霸道喜好行侠仗义,食客常常有数百人。等到盗贼兴起,远近的人大多前往依附他,部众达到十余万人,号称“阿舅贼”。
漳南县人窦建德,年轻时崇尚侠义,胆识力气过人,受到乡邻的归附。恰逢招募人员征伐高丽,窦建德因为勇敢被选为二百人长。同县人孙安祖也因骁勇被选为征士,孙安祖以家庭被洪水淹没、妻子儿女饿死为由推辞,县令发怒鞭打他。孙安祖刺杀县令,逃亡到窦建德那里,窦建德收留了他。官府追捕孙安祖,追踪到窦建德家,窦建德对孙安祖说:“文皇帝在位时,天下繁荣昌盛,征发百万人马讨伐高丽,尚且被打败。如今遭受水灾,百姓穷困潦倒,再加上去年西征,出征的人没有回来,创伤还没有恢复;皇上却不体恤百姓,还要再次发兵亲自攻打高丽,天下必定会大乱。大丈夫不死,应当建立大功,怎么能只做逃亡的罪犯呢!”于是聚集了数百名无业少年,让孙安祖率领他们,进入高鸡泊成为盗贼,孙安祖自称将军。当时鄃县人张金称在河曲聚集部众,蓚县人高士达在清河郡境内聚集部众成为盗贼。郡县官员怀疑窦建德与盗贼勾结,逮捕并杀害了他的全部家属。窦建德率领部下二百人逃归高士达,高士达自称东海公,任命窦建德为司兵。不久,孙安祖被张金称杀死,他的部众全部归附窦建德,窦建德的兵力达到一万余人。窦建德能够尽心待人,与士兵同甘共苦,因此人们争相归附他,愿意为他效死。
从此以后,各地盗贼蜂拥而起,数不胜数,徒众多的达到一万余人,攻陷城池。甲子日,炀帝下令都尉、鹰扬郎将与郡县官员相互配合追捕盗贼,捕获后立即斩首;但仍然无法禁止盗贼蔓延。
到了大业八年,公元612年春季,正月,炀帝将西突厥处罗可汗的部众分为三部分:让他的弟弟阙度设率领一万多名老弱部众,居住在会宁;又让特勒大奈另外率领其余部众,居住在楼烦;命令处罗可汗亲自率领五百名骑兵,经常跟随自己的车驾巡游,赐号“曷婆那可汗”,赏赐极为丰厚。
起初,嵩高山的道士潘诞自称三百岁,为炀帝炼制金丹。炀帝为他建造了嵩阳观,有华丽的房屋数百间,配备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供他驱使,潘诞的地位等同于三品官员;常年役使数千人,耗费的钱财数以万计。潘诞声称炼制金丹需要石胆、石髓,于是征发石工在嵩高山上开凿几十处百尺深的大石洞。前后历经六年,金丹始终没有炼成。炀帝责问他,潘诞回答说:“没有找到石胆、石髓,如果能得到童男童女的胆髓各三斛六斗,就可以代替。”炀帝大怒,将潘诞锁押到涿郡斩首。临死前,潘诞对人说:“这是天子没有福气,恰逢我道成兵解之时,我将往生梵摩天(佛教中的天界)。”
全国各地的军队都聚集到涿郡,炀帝征召合水县令庾质,问道:“高丽的部众还抵不上我的一个郡,如今我率领这么多军队讨伐它,你认为能攻克吗?”庾质回答说:“讨伐可以攻克。但我有个愚见,不希望陛下亲自出征。”炀帝脸色一变,说:“我现在已经领兵到此,怎么能还没见到敌人就先退回去呢?”庾质回答说:“如果出战而不能取胜,恐怕会损害陛下的威严。如果陛下留在此地,命令猛将精兵,授予他们作战方略,让他们日夜兼程,出其不意地进攻,一定能攻克。战机在于神速,迟缓就会无功而返。”炀帝不高兴,说:“你既然害怕出征,就留在这儿吧。”右尚方署监事耿询上书直言劝谏,炀帝大怒,命令左右将他斩首,何稠苦苦哀求,耿询才得以幸免。
壬午日,炀帝下诏:左十二军兵分镂方、长岑、溟海、盖马、建安、南苏、辽东、玄菟、扶馀、朝鲜、沃沮、乐浪等道;右十二军兵分黏蝉、含资、浑弥、临屯、候城、提奚、蹋顿、肃慎、碣石、东施、带方、襄平等道,各路军队络绎不绝地踏上征途,最终在平壤会师。此次出征的军队共有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号称二百万,负责运送物资的民夫更是成倍于此。炀帝在南桑干水边祭祀土地神,在临朔宫南祭祀上天,在蓟城北祭祀马神。他亲自指挥调度:每军设置大将、亚将各一人;骑兵四十队,每队一百人,十队为一团;步兵八十队,分为四团,每团设置偏将一人;各团的铠甲、缨拂、旗幡颜色各不相同;每军配备受降使者一人,负责奉旨安抚投降的人,不受大将节制;随军的辎重部队和散兵也分为四团,由步兵护送前进;军队的进退、扎营,都有严格的顺序和礼仪规范。癸未日,第一军出发;之后每天派遣一军,两军相隔四十里,连营稳步推进;整整四十天,所有军队才全部出发完毕。各路军队首尾相连,鼓角声相互听闻,旌旗绵延九百六十里。皇帝的御营包含十一卫、三台、五省、九寺等机构,分隶内、外、前、后、左、右六军,在所有军队之后出发,又绵延八十里。近古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出兵场面。
甲辰日,内史令元寿去世。
二月壬戌日,观德王杨雄去世。
北平襄侯段文振担任兵部尚书,他上奏章认为,炀帝“对突厥的宠信过于优厚,让他们居住在塞内,供给他们兵器和粮食。戎狄的本性没有亲情而贪婪,将来必定会成为国家的祸患。应当及时晓谕他们,让他们迁出塞外,然后明确设置烽火台,加强边境镇守防御,务必做到严密戒备,这才是长久之计。”兵曹郎斛斯政是斛斯椿的孙子,凭借才能精明干练,受到炀帝的宠信,让他专门掌管军事事务。段文振知道斛斯政阴险刻薄,不能把机要事务托付给他,多次向炀帝进言,炀帝不听。等到征伐高丽时,任命段文振为左候卫大将军,率军从南苏道出发。段文振在途中病重,上奏章说:“我看到辽东的小小丑类,不服从朝廷的严厉法令,陛下不远万里派遣六军,亲自劳顿。但夷狄多狡诈,必须严加防备,他们口头上表示投降,不宜仓促接受。如今雨季即将到来,不能拖延。只希望陛下严格约束各路军队,星夜兼程快速进发,水陆并进,出其不意,平壤这座孤城必定能够攻克。如果摧毁了它的根基,其他城池自然会不攻自破;如果不能及时平定,一旦遇到秋雨连绵,道路将极为艰难,军粮耗尽,强敌在前,靺鞨人从后方袭击,迟疑不决绝非上策。”三月辛卯日,段文振去世,炀帝对此深感惋惜。
癸巳日,炀帝亲自率领军队进军到辽水。各路军队会师后,在辽水岸边摆开大阵,高丽军队凭借辽水据守,隋军无法渡过。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对人说:“大丈夫的性命自有归宿,怎能像治病那样,用艾草灼烧额头、用瓜蒂喷鼻,治不好黄疸病,却死在妻儿手中呢!”于是主动请求担任前锋,对他的三个儿子说:“我蒙受国家恩惠,今天就是为国捐躯的日子!我如果能战死沙场,你们将来一定会富贵。”炀帝命令工部尚书宇文恺在辽水西岸建造三座浮桥,桥建成后,将桥推向东岸,不料桥身太短,离东岸还有一丈多的距离。高丽军队大批赶到,隋军中勇猛的士兵争相跳入水中迎战,高丽军队占据高处发起攻击,隋军无法登岸,死伤惨重。麦铁杖跃上岸,与虎贲郎将钱士雄、孟叉等人都战死了。隋军只好收兵,将浮桥拉回西岸。炀帝下诏追赠麦铁杖为宿公,让他的儿子麦孟才承袭爵位,次子麦仲才、三子麦季才都被任命为正议大夫。又命令少府监何稠抢修浮桥,两天后建成,各路军队依次渡过辽水,在东岸与高丽军队展开大战,高丽军队大败,死者数以万计。各路军队乘胜进军包围辽东城。炀帝渡过辽水,带领曷萨那可汗和高昌王麹伯雅前往观战,以此震慑他们,随后下诏大赦天下。命令刑部尚书卫文昇、尚书右丞刘士龙安抚辽东的百姓,免除他们十年的赋税徭役,设置郡县进行管辖。
夏季,五月壬午日,纳言杨达去世。
各路将领东下之时,炀帝亲自告诫他们说:“如今我们是抚慰百姓、讨伐有罪之人,并非为了追求功名。各位将领中有人可能不理解我的心意,想要率领轻装部队偷袭,孤军作战,树立个人名声来求取功勋赏赐,这不符合大军出征的规矩。你们进军时,应当兵分三路,但凡要发动攻击,必须三路军队相互通报,不得轻军独进,以免遭受损失。此外,所有军事行动的进退,都必须上奏请示,等待批复,不得擅自做主。”辽东守军多次出战失利,于是环城固守,炀帝命令各路军队攻城。又敕令各位将领,高丽军队如果投降,就应当安抚接纳,不得放纵士兵进攻。辽东城即将被攻陷时,城中守军就声称请求投降;将领们奉炀帝之命,不敢抓住战机,先派人疾驰上奏,等到批复到达时,城中的防御已经准备就绪,随即出兵迎战。这样的情况反复多次,炀帝始终没有醒悟。辽东城久攻不下,六月己未日,炀帝前往辽东城南,观察城池形势,随后召见各位将领,斥责他们说:“你们自以为官高爵显,又依仗家世背景,想要用怯懦的态度对待我吗!在京城的时候,你们都不愿意我亲征,恐怕看到你们战败的样子。我今天来到这里,就是要亲眼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斩杀你们这些人!你们现在畏惧死亡,不肯尽力作战,难道以为我不能杀你们吗!”各位将领都吓得脸色大变。炀帝于是留在辽东城西数里处,住在六合城中。高丽的各个城池都坚守不下。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率领江淮水军,船只首尾相连长达数百里,从海路率先进发,从浿水驶入,在距离平壤六十里的地方与高丽军队相遇,发起攻击,大败高丽军队。来护儿想要乘胜直逼平壤城,副总管周法尚劝阻他,请求等待各路军队会师后再一同进军。来护儿不听,挑选四万精锐士兵,直接抵达平壤城下。高丽军队在城外的空寺中设下埋伏,出兵与来护儿交战,随后假装战败,来护儿率军追击入城,放纵士兵抢掠,军队完全失去了建制。这时埋伏的高丽军队发起突袭,来护儿大败,仅以身免,返回的士兵不过数千人。高丽军队追击到江边的战船处,周法尚整顿军阵严阵以待,高丽军队才撤退。来护儿率领军队退回海边驻扎,不敢再留下接应各路军队。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率军从扶馀道出发,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从乐浪道出发,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从辽东道出发,右翊卫将军薛世雄从沃沮道出发,右屯卫将军辛世雄从玄菟道出发,右御卫将军张瑾从襄平道出发,右武将军赵孝才从碣石道出发,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昇从遂城道出发,检校右御卫虎贲郎将卫文昇从增地道出发,各路军队都在鸭绿水西岸会师。宇文述等人的军队从泸河、怀远二镇出发时,每人都配备了一百天的粮食,还发放了排甲、枪槊、衣物、军用器具和帐篷,每人负重达三石以上,士兵们无法承受。炀帝下令军中:“遗弃米粟者斩首!”士兵们只好在帐篷下挖坑,将粮食埋起来,刚走到半路,粮食就已经快要耗尽了。
高丽派遣大臣乙支文德前往隋军大营诈降,实际上是为了侦察隋军的虚实。于仲文事先接到炀帝的密旨:“如果遇到高元或乙支文德前来,务必将他们擒获。”于仲文准备捉拿乙支文德,尚书右丞刘士龙作为慰抚使,坚决阻止了他。于仲文只好让乙支文德返回,不久后又后悔了,派人欺骗乙支文德说:“还有事情要跟你说,请你再回来一趟。”乙支文德不予理会,渡过鸭绿水离去。于仲文和宇文述等人因为放走了乙支文德,内心不安,宇文述因为粮食耗尽,想要撤军。于仲文建议率领精锐部队追击乙支文德,或许能立下功劳。宇文述坚决反对,于仲文大怒说:“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却不能打败小贼,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陛下!况且我这次出征,本来就知道不会有功,为什么呢?古代贤能的将领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军中事务由一人决断。如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怎么能打败敌人!”当时炀帝因为于仲文有谋略,命令各路军队都要向他咨询请示,听从他的调度,所以于仲文才敢说这样的话。宇文述等人不得已,只好听从于仲文的建议,与各位将领渡过鸭绿水追击乙支文德。乙支文德看到隋军士兵面带饥色,故意想要疲惫他们,每次交战都假装战败逃走。宇文述一天之内七战七捷,既依仗着突然而来的胜利,又迫于众人的议论,于是继续进军,向东渡过萨水,在距离平壤城三十里的地方,凭借山势扎营。乙支文德再次派遣使者诈降,向宇文述请求说:“如果你们撤军,我会护送高元前往陛下的行宫朝见。”宇文述看到士兵疲惫不堪,无法再作战,又考虑到平壤城地势险要坚固,难以迅速攻克,于是就借着乙支文德的诈降,下令撤军。宇文述等人率领军队摆成方阵后撤,高丽军队从四面八方发动袭击,宇文述等人边战边退。秋季,七月壬寅日,隋军退到萨水,军队刚渡过一半,高丽军队就从后方突袭隋军的后军,左屯卫将军辛世雄战死。于是各路军队全线溃败,无法控制。将士们争相奔逃,一天一夜就退到了鸭绿水,行程四百五十里。将军天水人王仁恭担任后卫,率军反击高丽军队,将其击退。来护儿得知宇文述等人战败,也率军撤回。只有卫文昇率领的一军得以保全。
起初,九路军队渡过辽水时,共有三十万五千人,等到撤回辽东城时,只剩下二千七百人,军用物资、器械数以万计,全部损失殆尽。炀帝大怒,将宇文述等人锁押起来。癸卯日,炀帝率领军队返回。
起初,百济王扶馀璋派遣使者请求跟随隋军讨伐高丽,炀帝让他侦察高丽的动静,不料扶馀璋暗中与高丽勾结。隋军即将出发时,扶馀璋派遣大臣国智牟前来询问出兵日期。炀帝非常高兴,给予他丰厚的赏赐,派遣尚书起部郎席律前往百济,告知出兵日期。等到隋军渡过辽水,百济也在边境上部署军队,声称要协助隋军,实际上持观望态度。
这次出征,隋军只在辽水西岸攻克了高丽的武历逻,设置了辽东郡和通定镇而已。八月,炀帝下令运送黎阳仓、洛阳仓、太原仓的粮食到望海顿,任命民部尚书樊子盖留守涿郡。九月庚寅日,炀帝的车驾返回东都洛阳。
冬季,十月甲寅日,工部尚书宇文恺去世。
十一月己卯日,炀帝将宗室女子封为华容公主,嫁给高昌王麹伯雅。
宇文述向来受到炀帝的宠信,而且他的儿子宇文士及娶了炀帝的女儿南阳公主,所以炀帝不忍心将他处死。甲申日,宇文述与于仲文等人都被削除官籍变为平民,将刘士龙斩首以告慰天下百姓。萨水战败时,高丽军队追击并在白石山包围了薛世雄,薛世雄奋力反击,大败高丽军队,因此唯独他只被免官。任命卫文昇为金紫光禄大夫。各位将领都把战败的罪责推到于仲文身上,炀帝释放了其他将领,唯独关押了于仲文。于仲文忧愤交加,病重不起,炀帝才下令将他释放,于仲文最终在家中去世。
这一年,发生了严重的旱灾和瘟疫,山东地区尤为严重。
张衡被罢官流放后,炀帝经常派亲信暗中监视他的行为。炀帝从辽东返回后,张衡的小妾告发张衡心怀怨恨,诽谤朝政,炀帝下诏赐张衡在家中自尽。张衡临死前大声说:“我为别人做了那样的事,还指望能长久活下去吗!”监刑的人堵住耳朵,催促他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