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石门缓缓开启,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出,目光在彼此身上交织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昔日佛祖周身那足以普照三界的慈悲金光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郁如墨的暗色光华,流动间带着蚀骨的寒意。
他那曾象征无上圆满的金身,此刻竟漆黑如万年玄铁,丝丝缕缕的煞气从毛孔中蒸腾而出,与一种阴冷到极致的佛光缠绕着溢向四周,所过之处,连脚下的青石板都泛起了细密的灰黑色纹路。
而与他一同出来的创世之神肖战,更是判若两人。往日里那副道骨仙风、不染尘埃的模样彻底湮灭,一头青丝化作蓬乱的乌发,像是被墨汁浸透,黏在汗湿的额角与脖颈。
他的身躯同样被一片诡异的乌黑覆盖,唯有双眼深处,不断有暗黑色的暗物质如活物般涌动、闪烁,仿佛两口吞噬一切光亮的深潭。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臂,枯黑如炭,皮肤干瘪地贴在骨头上,布满了龟裂的纹路,像是在烈火中炙烤了千年的枯木,又似苦行僧在荒漠中耗尽最后一丝生机的模样——那是佛祖成道前,在雪山苦行六年时,形容枯槁、通体漆黑的模样,如今竟在创世之神身上重现。
四目相对,两人忽然同时咧开嘴角,发出一阵凄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荒诞与悲凉——他们终究成了自己最唾弃的存在,被曾经视若剧毒的暗黑之力与暗物质牢牢攥在掌心,沦为了身不由己的暗黑之身。
笑声未落,两人身形一晃,已然踏入了外界的虚空之中。
这里的虚空之气远比想象中更为狂暴,刚一现身,那些无形无质却锋利如刀的气流便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了似的朝他们涌来。
“嗤啦——”一声轻响,肖某裸露在外的脖颈瞬间被撕开一道血口,黑色的血液还未滴落,便被虚空之气搅成了齑粉;
佛祖那身漆黑的金身也未能幸免,表面的皮肤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簌簌落下黑色的碎屑,肌肉纤维在气流的撕扯下不断断裂又勉强粘合,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成碎片。
“快!把虚空兽的盔甲拿出来!”肖某咬着牙嘶吼,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变形。
佛祖闻言,颤抖着抬手探入身前的虚空,一道幽暗的光芒闪过,一套布满尖刺与鳞甲的盔甲骤然现身。
那盔甲刚一出现便自动膨胀,瞬间将两人笼罩其中。狂躁的虚空之气撞在盔甲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却再也无法侵入分毫,只能在外围徒劳地盘旋。
盔甲之下,两人背靠着背瘫坐在虚空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黑色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盔甲内侧,发出“滋滋”的轻响。
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次盔甲没有像从前那样排斥他们,更没有散发出腐蚀之力,反而从鳞甲的缝隙中渗出丝丝缕缕的暗黑色暗物质,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渗入他们破损的皮肤,修复着被虚空之气撕裂的肌肉与筋骨。
肖战望着盔甲内壁上流动的暗物质,苦笑着低语:“连这东西,都开始认我们这副暗物质之身了……”
佛祖沉默着,抬手抚摸着手臂上正在愈合的伤口,感受着那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暗黑之力在体内流转。
虚空之气的可怕,他们今日算是真正领教了,但更让人心惊的,或许是自己与暗黑之力愈发紧密的联系——这条路,似乎早已没有回头的可能。
虚空的凶险远超想象,肖某望着盔甲外仍在呼啸的气流,喉结滚动着低叹:“我师父当年竟在此处苦撑了几百年……真不知他是如何捱过来的。
佛祖沉默着点头,方才虚空之气撕裂皮肉的剧痛还未散尽,若不是这身虚空兽盔甲,他们此刻早已化作虚空里的一缕尘埃,连残骸都留不下。
两人蜷缩在盔甲的庇护下,在死寂的虚空中静静伫立。
他们哪里知晓,此刻遭遇的不过是虚空常态,真正的灭顶之灾还在潜伏——这正是虚空风暴酝酿的前夕,一旦风暴彻底爆发,即便是神魔之躯也会被搅成齑粉。
唯有那些真正将自身与虚空之气、虚空之水彻底融合重组的存在,才能在风暴中寻得一线生机,而他们显然还未触及那层境界。
只觉虚空之力如泰山压顶,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找到安身之处。
可低头看向自身那身漆黑魔躯,眼底又泛起苦涩——这般模样,哪里敢回星系宇宙?
那些星系里的创世之神,怕是会第一时间将他们视作邪魔绞杀,连辩解的机会都不会给。
风势稍缓时,他们顶着盔甲继续向前摸索。“得找个地方挖座洞穴,至少能避开这无孔不入的虚空之力。”
肖某话音刚落,佛祖已率先迈步,盔甲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暗线。
可虚空之大,远超他们想象。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暗黑,连一粒尘埃都寻不见,更别说可以落脚的实体。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两年后,两人终于在极致的荒芜中感到了崩溃。
脚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模一样的死寂与黑暗,仿佛被永远困在了这片虚无里。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时,一道微弱的流光忽然闯入视野。两人精神一振,凑近了才发现,竟是一条奔腾的河流——河水泛着幽蓝的微光,在虚空中蜿蜒流淌,不知源头,亦不知去向,正是传说中的虚空之河。
“快躲开!”佛祖猛地拽住肖某,两人迅速退到数丈外。只见那河水奔流不息,所过之处,虚空都泛起细微的涟漪,显然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有河的地方,总会有湖泊、海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陆地和山脉!”
肖战眼中燃起一丝希望,“顺着河走,总比在原地打转强。”佛祖点头赞同,两人便沿着虚空之河的岸边,继续向前跋涉。
又是两年光阴流逝,当一片巨大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时,两人几乎要喜极而泣。虚空之河的水流到此处,便温顺地融入湖泊,湖面平静如镜,泛着与河水同源的幽蓝微光,在暗黑的虚空中格外醒目。
可下一秒,他们的目光便被湖边的景象攫住——无数具尸骨沿着湖岸堆积,层层叠叠,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峦。
这些尸骨上都萦绕着淡淡的黝黑芒光,像是无数个枯坐的身影,在湖边维持着入定的姿态,任凭岁月流逝,尸骨竟完好无损,连一丝风化的痕迹都没有。
“这么多尸骨……怕是在这里坐了几万年,甚至几百万年了吧。”肖某喃喃道,“竟没有一具破损。”
佛祖忽然眼中一亮:“用这些尸骨搭座屋子如何?正好能挡风,还能在此处修炼。”
这个念头看似邪异,却让两人同时心头一动。他们对视一眼,不再犹豫,如同两道穿梭的黑影,开始在尸骨山旁忙碌起来。
那些曾属于强者的枯骨,此刻成了他们的建材,两人指尖流淌出暗黑法则,将尸骨一根根编织、拼接,不多时,一座座由白骨搭建的屋子便在湖边拔地而起,在幽蓝的湖光映照下,透着一股诡异而肃穆的气息。
湖边,两座由白骨堆砌的屋子已然成型,骨架交错间透着森然之气,在虚空之河泛出的幽蓝微光里,像两尊沉默的墓碑。两人便以此为巢,开始了在这片死寂之地的漫长蛰伏。
他们每日盘膝而坐,主动引动周遭的虚空之气入体。那些曾撕裂他们皮肉的狂暴力量,此刻成了滋养魔身的养分,顺着经脉游走,冲刷着骨骼与血肉。
每一次吐纳,他们都能感觉到身躯在悄然蜕变,朝着更契合虚空的形态靠拢——体内原本运转的星系法则正在崩解,恒星的光芒一点点黯淡,行星的轨迹逐渐紊乱,取而代之的是暗物质的流动与虚空之力的共鸣,仿佛要将整个星系彻底重塑为暗黑的疆域。
这转化无声却剧烈,连他们体内孕育的万千生灵也未能幸免。曾经祥和的人间界,如今魔物滋生,厮杀成了常态,猩红的血光染红了大陆,哀嚎与狞笑交织,昔日的桃花源彻底沦为炼狱。
那些由他们亲手建造的神宫殿宇,曾象征着秩序与信仰,此刻也在法则的崩塌中一座座倾颓,梁柱断裂,琉璃碎裂,最终化为废墟。
“我们终究是背弃了最初的道啊。”肖某望着体内星系的惨状,指尖微微颤抖。
佛祖沉默着,掌心凝出一缕暗黑色的气流,那气流中隐约能看到无数生灵在挣扎——他何尝不知,这是在与自己毕生的理想为敌?
可虚空的寒意刺骨,生存的本能早已压过了所谓的坚守。“人总要向前看,”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适应黑暗,或许才是此刻唯一的活路。”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心头一紧,一股磅礴的凶煞之气从湖面猛然升起。
只见平静的虚空湖泊中,突然掀起滔天巨浪,一条通体漆黑的水龙破浪而出,龙鳞如墨玉般泛着冷光,龙瞳中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它似乎对这两具闯入领地的“异物”充满敌意,甫一现身,便猛地甩动长尾,带着崩裂虚空的威势,狠狠拍向湖边的白骨屋!
“轰隆——”
一声巨响,那由强者枯骨与暗黑法则加固的屋子,竟如纸糊般瞬间崩碎。屋中囤积的、依靠法则勉强孕育的虚空之水,也在龙尾的巨力下化为齑粉,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不好!”两人反应极快,身形瞬间化作两道黑影,裹挟着暗黑之力向后疾退,转瞬便远遁千里之外。
黑色水龙看着他们遁走的方向,龙首微微摆动,似乎并未打算追击。片刻后,它庞大的身躯缓缓下沉,重新没入虚空湖泊之中,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惊变从未发生。
肖某与佛祖悬停在远处,望着空荡荡的湖边,心有余悸。那水龙的力量远超他们想象,显然是这片虚空湖泊的主宰。
“看来,这里也并非安稳之地。”佛祖沉声道,眼底闪过一丝凝重。他们以为找到了容身之所,却不知虚空的凶险,远不止狂暴的气流与自身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