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打歪了,那可不是您的水准!”
“重来啊——我是您最疼的小十八呀!”
“可别忘了我呀,您可别装不认识我。”
“今儿都怪二皇兄,他躲了,他不该躲。”
“ 他凭什么躲啊?”
像是真听见了他的心声。
皇帝猛地转头,嗜血的眸子死死锁定摔倒的二皇子,喉间爆发出震天怒喝:
“你还躲!敢躲?朕杀了你!”
“最恨有人抢朕的东西!”
“狗贼!贱货!”
“贱人!”
吼声震得殿内烛火乱颤。
他攥着半截椅腿,眼底是焚尽理智的疯狂!
二皇子萧祁睿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情绪。
没有一下子被父皇打死,是应该难过还是生气?
为什么来的是萧祁佑?
为什么是他的消息?
还说不该和亲!
什么意思?
这今儿早朝上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他那儿去了。
他还是一个被关起来的太子吗?
还血谏,他怎么血谏?他是自己杀死自己了。
以死相逼。
还是怎么滴?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他怎么能随便想出就出,想入就入?
难道父皇的禁闭令对他来说是自由馆吗?
可是不管怎么着。
出于对太子萧祁佑的愤怒也好,
出于恐惧也罢!
对!恐惧!
自己此时的情绪应该是恐惧。
父皇一棍子就敲碎了金砖。
自己的脑袋可是比不过金砖?
可见父皇对自己是真狠呀!
恨不得自己死。
是真的希望自己死!
还是要亲手杀死自己。
这是一点儿也不在乎父子亲情。
这点认知让二皇子的身手突然灵活了一些。
在皇帝陛下的棍棒教育之下,他突然跑起来了。
踉跄奔逃!
后颈的碎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
父皇的怒骂像淬毒的鞭子抽在耳畔,每一步都踩着濒死的惊惧。
他拼尽全力扭动腰身躲开扫来的椅腿,衣袍被木刺划开长长的裂口。
皮肉翻卷的疼意却敌不过心底炸开的惶恐——我不能死!
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那点痛感反倒让混沌的思绪清明几分。
他还没坐上那龙椅呢,还没让满朝文武俯首称臣。
还没把那些暗地里嘲讽他“外强中干”的人踩在脚下,怎么能折在这慈宁宫?
慌不择路间撞翻了案上的玉瓶,青瓷碎裂的声响里,他忽然想起史书上那些笔墨——
若是今日死了,史官会怎么写?
“皇子祁睿,因答帝问失当,遂为帝杖毙于慈宁宫”?
寥寥数字,便要将他近二十年的筹谋、野心。
还有那些藏在锦袍下的隐忍与算计,全抹去了。
世人会怎么看?
怕是要笑他愚笨,笑他不知天高地厚,连一句问话都答不好,落得个身死无后的下场。
他还没娶妻,没留下半分血脉,连个能替他收殓尸骨、哭一声“冤”的人都没有。
将来的墓碑上,怕也只能刻下“故二皇子萧公祁睿之墓”,连个谥号都挣不到。
那些曾经依附他的人,会转头扑向三皇子、四皇子,谁还会记得他这个“因答错问题而死”的废黜皇子?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通通化作坟头草。
我绝不能这样!
好死不如赖活着。
“父皇!儿臣知错了!”他脱口喊出求饶的话,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鄙夷的颤抖,可脚下却不敢停。
史书的冷笔、世人的嘲笑、无后的凄凉,像三张网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必须活下来。
哪怕苟延残喘,也要等到翻盘的机会——不能让自己的名字,只落得个“答问失当而死”的荒唐结局。
椅腿砸地的闷响像擂鼓般碾过青砖,每一声都撞得殿宇颤栗。
尾音拖曳着死亡的沉滞,步步紧逼二皇子萧祁睿的脚后跟。
他袍角翻飞如折翼的蝶。
仓促间掠过鎏金柱础。
指尖擦过雕花窗棂,蹭的生疼。
但是来不及细品。
慈宁宫正殿很大。
纵是铺展着千尺金砖,此刻也成了困死猎物的牢笼。
奔逃的脚步不过是在丈量赴死的距离。
眨眼间二皇子后背已撞上冰凉宫墙,汉白玉的寒意顺着锦袍浸进骨血。
萧祁睿喉间涌上腥甜。
父皇带着疯劲的脚步声愈发迫近,沉重的喘息混着怒意穿透空气。
那半截染了漆色的椅腿在地面投下斜长阴影,像地府勾魂的幡旗,一寸寸吞噬着他脚下的光。
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难道我萧祁睿,竟要折在这方寸宫闱?
壮志未酬身先死!
这不甘如毒藤疯长,缠得他心脏发紧。
绝境中眼角余光扫过殿中,三皇子、四皇子领着一众兄弟跪伏在地。
锦袍下摆蹭着金砖的细碎声响里,藏不住的是眼底跃动的雀跃。
那目光像淬了蜜的毒刺,顺着风扎进他心尖——
他们在看笑话,看他这个昔日风光无限的二皇子,如何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好啊,你们倒乐得看戏!”
二皇子萧祁睿喉间滚出的冷笑带着血沫。
绝境求生的念头如星火燎原,猛地炸开在胸腔,
“我一个人死,不如拉着你们一起垫背!”
“都是父皇的骨血,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他猛地抬眼,
“好兄弟们!咱们素来兄友弟恭,今日便该生死与共——二皇兄,找你们来了!”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天上的话,话说的真对!”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衣袍扫过地面碎瓷,溅起细碎声响如裂玉。
萧祁睿张开双臂,朝着那片跪伏的人影扑去。
怎么往这儿跑!
怎不往僻静处躲——
真是个损鳖玩意儿!
不对,你跑什么呀?你让父皇撒撒气不就得了吗?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你不跑也不一定砸死你,你跑了,一定砸死你。
尖利的惊骂撞碎殿中乱绪。
众皇子瞥见萧祁睿身后那道裹挟着疯劲的身影,脸上看好戏的闲适瞬间僵成蜡像。
锦袍下的指尖忍不住颤抖,方才藏在眼底的雀跃。
全被猝不及防的惊惧碾得粉碎。
三皇子猛地弹起身,金绣蟒纹的袍角扫过金砖,下意识就往侧殿偏门钻——
偏殿的朱漆门扉近在咫尺,却被乱跑的其他皇子撞得踉跄着后退。
后腰狠狠磕在鎏金柱础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四皇子死死攥住腰间羊脂玉佩,冰凉的玉温渗进掌心,目光在殿中急扫:
往哪儿躲,太后娘娘那儿指定不行。
皇后娘娘?
方才被惊得瘫坐在地,鬓发凌乱正茫然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