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成哪知王棣胯下那匹照夜白龙驹,端的是神骏非凡,浑身如雪练堆成,双目似寒星映水。此刻忽感主人战意如潮,昂首一声长嘶,四蹄翻腾飞踏,竟似踏雪无痕一般,驮着王棣化作一道白虹,直往那千余匪寇阵中撞去。晨光初露,映得他手中虎头湛金枪寒芒吞吐,马鞍上三十六枚银铃随势轻响,王棣长枪恍若灵蛇出洞,尚未近身,已有三两名匪寇咽喉见血,栽落马下。
王棣剑眉斜挑,目若朗星,纵马往来间但见枪影如梨花乱落,每一次振臂挥枪,必有三五人血溅当场。那照夜白通灵异常,竟似知主人心意,左旋右突,避敌锋芒如舞回风,踏敌要害如点梅花。众匪但见一白袍小将往来冲杀,枪尖过处血肉横飞,恰似猛虎入羊群,直把那千人战阵搅得如沸汤泼雪,竟无一人能挡得他半招。
曹成眼见那道身影如银龙入江,所过之处匪寇如浪头碎开,刀枪剑戟在他身前竟似纸糊的玩意儿。他握刀的手开始发颤,熊皮氅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给我拦住他!”他嘶吼着挥刀,却惊觉刀尖在抖,“别让他过来——”话未说完,照夜白已跃过曹成前方的人墙,马蹄踏碎他方才布设的绊马索,溅起的泥点扑在他脸上,混着冷汗竟成了泥浆。王棣的眼神穿过人群锁定他,像猛虎盯住瘸腿的鹿,枪尖上的血珠恰好落在他喉结处,凉得刺骨。
这一瞬,曹成忽然看清那枪杆上刻的“尽忠”二字,墨迹里凝着暗红,不知是多少人的血所染。他欲待拔马而逃,却被麾下喽啰挤得动弹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双手紧握泼风刀,大喝一声“来得好”,勉强迎上。岂料刀光尚未及展开,眼前寒芒一闪,王棣手中长枪已如毒蛇吐信,径取他咽喉而来。曹成急待侧身,那枪尖却似活物一般,竟在半空转过半圈,“噗”地一声透胸而入,直没至柄。
“啊——”这声惨叫卡在喉间,化作血泡破裂的咕嘟声。他感觉身体像被扔进沸水里的冰块,正一寸寸融化,曹成双目圆睁,喉中咯咯作响,手中泼风刀“当啷”坠地,只觉一股凉气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至死未能看清对方招式,唯有满腔不甘化作战袍上的血渍,沉甸甸地拖他坠下马去。王棣拨马转身,枪尖挑起曹成兜鍪,朗声道:“曹贼已毙,降者免死!”声若洪钟,震得满山松涛簌簌而响。众匪见首领授首,早失了斗志,登时作鸟兽散,哭爹喊娘般四下奔逃。
王棣勒住缰绳,低头看时,但见征袍上血迹斑斑,竟已结成暗紫花纹。照夜白轻舔他手背,他方觉臂间微酸,遂抬手轻抚马颈,望向满山晨光,心中恰似一汪深潭,竟无半分涟漪。远处残匪奔逃之声渐消,唯有马鞍上银铃余韵未绝,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恍若方才那一场厮杀,不过是山岚深处的一枕黄粱。
王棣在匪阵中往来冲突,当真如入无人之境。那照夜白龙驹驮着他七进七出,端的是马快枪急:但见银枪过处,血花飞溅,直如梨花漫舞中夹杂着红梅乱落;马蹄踏处,人仰马翻,恍若泰山压顶时卷起的枯叶惊风。他战袍本是银白之色,此刻已被鲜血浸透,红得似要滴下水来,在阳光之下宛如浴火修罗,端的是凶神恶煞也不敢近他三尺。那杆虎头湛金枪更是神出鬼没,枪缨早被血渍凝住,却不妨碍他一枪一个,直杀得匪寇哭爹喊娘,数百人竟无一人能在他马前走过一合。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胆寒。
杨再兴手按剑柄,看得目眩神迷。但见王棣左冲右突,枪影如电,竟比当年常山赵子龙更添三分狠辣,比楚霸王项羽更多五分利落。他心中既惊且佩,惊的是这位文官之后竟有这等万夫不当之勇,佩的是王棣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气概。阳光斜照处,王棣血染的征袍泛着金光,那高大的背影竟似与天地融为一体,端的是凛然不可侵犯。
曹成坠马时,杨再兴心中猛地一震,不由得手按胸口。曾几何时,他与曹成也曾并辔饮酒,也曾在山寨中抵足而眠,不想今日竟眼睁睁看着他命丧王棣枪下。望着曹成尸身旁翻涌的尘土,他但觉喉头苦涩,昔日兄弟情分,今日竟成黄土一抔,当真是世事如棋,人生无常。山风拂过他的鬓角,吹干了眼角未落下的一滴清泪,唯有远处王棣勒马收枪的身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却又在他心中刻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