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恩希与庄菲坐在马车中,车中锦垫柔软,正自轻声谈论着沿途山水风物。那马车辚辚而行,车中茶香袅袅,原是一派安闲景致。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喧哗之声,初时若蚊蚋振翅,转瞬便如潮涌般逼近,其间夹杂着马蹄声、呼喝声、兵刃相交之声,直似天际滚来的雷霆,震得车帘也簌簌发抖。二女相顾失色,庄菲伸手握住对方手掌,只觉其手冰凉,庄菲一双纤手紧扣李恩希腕间,指尖微颤,颤声道:“李姐,这……这是何处杀声?”李恩希虽心中惶惶,仍强作镇定,轻拍她手背道:“妹妹莫慌,或只是乡间猎户围猎罢了。”话虽如此,指尖却已将对方衣袖攥得皱起。
正说话间,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似是被人流冲撞。车外脚步杂沓,忽听得四周兵士齐声高呼:“神威天将军!”呼声中充满敬畏之意,直如天兵下凡。二女好奇心起,忍不住掀开窗帘一角,向前张望时,只见满地狼藉——枯草间横卧着数十具匪寇尸首,血肉模糊,显是刚遭屠戮;鲜血蜿蜒成渠,在日光下泛着暗红光泽,触目惊心。
却见战场中央立马一人,身着染血征袍,正是王棣。他左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右手按定虎头湛金枪,盔上红缨已被血渍浸透,却更衬得面色如铁,双目似电。那照夜白龙驹昂首立在身旁,马蹄边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尸体,显是被其踏毙。他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兵士收拾残局,举手投足间英气勃发,竟似刚从猎场归来般从容不迫。
李恩希心头剧震,忙向随车兵士询问。那兵士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道:“启禀姑娘,前方遇着曹成匪帮拦路,却被王将军单骑冲阵,斩了匪首。此刻大局已定,姑娘尽可安心。”庄菲听得此言,只觉喉间发紧,再望向王棣时,见他正将曹成首级系于马鞍之侧,阳光掠过他染血的侧脸,竟似为其镀上一层金辉,端的是威风凛凛,恍若天神下界。
此时云开日出,山谷中洒满金色阳光,连松针上的血珠也闪闪发亮。李恩希忽觉庄菲手掌发烫,原来二人不知不觉间已将彼此攥得掌心出汗。她们望着那浴血而立的身影,风过处,车帘轻轻放下,将那血腥场景隔在帘外,唯有王棣腰间银枪缨络的晃动,却似刻在了二女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王棣立在当场,目扫遍地尸骸,恰似风过寒潭,未起半分涟漪。这些匪寇劫掠乡民、阻塞要道的行径,他早有耳闻,此刻不过是替天行道,心中唯有明净如镜,并无半分恻隐。但见他抬手轻挥,便有亲兵将曹成首级系于旗杆之上。那旗杆高挑处,山风卷得那首级发辫猎猎作响,在日光下宛如悬着个血红色的灯笼,直教余下匪众远远望见便两股战战。
收拾妥当,王棣将银枪往马鞍旁一插,缓步走到马车跟前。他解下腰间染血的披风,随手扔给亲兵,这才整了整衣甲,俯身施礼道:“惊了二位姑娘清梦,王某深感惶恐。不知可曾受了虚惊?”他语音虽带沙哑,却似春水煎茶,自有一股清润之意,哪里像是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人?
李恩希与庄菲忙掀帘还礼,却见王棣眉峰微蹙,眼角犹带未干的血渍,偏生嘴角含着一抹温雅笑意,端的是刚柔并济,令人心折。李恩希双颊飞红,恰似春晓枝头初绽的桃花,忙答道:“公子神勇盖世,我等安好无恙。倒是公子血染征袍,可曾负伤?”庄菲亦轻轻颔首,眼波流转间,满是关切之意。
王棣朗笑一声,抬袖擦了擦脸颊血迹,道:“些须小创,不碍事的。前方还有百里山路,还请二位姑娘暂且宽坐。”说罢,他转身唤来亲卫,吩咐整顿队伍。阳光掠过他的肩甲,将那抹血迹照得透亮,却见他腰杆挺得笔直,恰似青松立雪,任尔东西南北风,自岿然不动。
队伍重新启程时,李恩希隔着车帘望去,见王棣翻身上马,那照夜白通灵地轻踏两步,竟似在替主人舒展筋骨。他抬手拨弄枪缨上的血珠,忽然转头望来,目光与她相接时,竟微微一笑,如雪山之巅掠过一缕春风。车帘落下的刹那,她只觉心跳如鼓,耳畔尽是兵士们整齐的脚步声,却不知这一仗的血光,早已在她心底映出了个斩尽荆棘的青年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