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兽的尾巴尖还指着湖心下方,那根细长的冰刺悬在半空,像根没落下的钟摆。我盯着它,手里的藤蔓已经绷得发烫。
谢无争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霜,“它不让我们走底下,那就走上面。”
我愣了一下,“你管这叫提议?这是通知吧!”
他没理我,蹲下摸了摸冰面,指尖划出一道浅痕。裂缝里立刻钻出几缕枯黄的植物纤维,像是被唤醒的神经末梢,缓缓扭动起来。
“你想造桥?”我问。
“不是桥。”他说,“是路。”
话音刚落,那些纤维开始疯长,缠着冰层往上爬,一边伸展一边结霜,转眼就织成一条半透明的藤道,往前探出去三米多远。可到了第四节,冰面突然裂开寸许宽的口子,整段藤网塌了下去。
“寒流太强。”我说,“这边的冰撑不住结构。”
谢无争点头,从外袍内侧掏出手帕一样的布巾铺在前头。布巾一沾冰就开始冒热气,冻住的瞬间,藤蔓借力重新攀附上去,勉强连成一段完整通道。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你要用体温加热节点?那你走两步就得躺下。”
“不用。”他把袖口那片菜叶取出来,轻轻按进藤道最前端的核心位置。
绿光一闪。
整条路径猛地颤了一下,像是通了电。那些原本僵硬的冰藤突然变得柔韧,和湖面咬合得更紧,裂痕也开始缓慢愈合。
“行啊。”我松了口气,“这菜叶还能当电池使。”
“别废话。”他迈步踏上藤道,“跟上。”
我抓紧最后一根备用藤蔓,踩上去的时候脚底一滑。这路太窄,两边都没护栏,掉下去就是冰窟窿。
“别看下面。”谢无争走在前头,锄头轻点冰面,每一步都让藤道震一下,像是在调试稳定性。
“我不看下面我看哪儿?”我瞪他背影,“看你后脑勺长没长眼睛?”
他没回答,但脚步稳了下来。
我们走出十米,身后的人也陆续跟上。我能感觉到系统在后台刷新数据,预知画面时不时闪一下,提示某块区域承重超标。我一边走一边调整藤蔓分布,把压力往中间导。
又往前二十米,湖心近了一半。
突然,脚下一阵震动。
我脑中警报炸响——预知画面刷出来:三秒后,左侧冰浪爆发,冲击点正是通道中段!
“左边第七节!”我大喊,“所有人跳过去!快!”
队伍里几个反应快的立刻跃起,落在第八节上。慢了半拍的那个刚抬腿,冰层“砰”地炸开,一股雪柱冲天而起,直接掀翻了第三节藤网。
我甩出藤蔓强行拉住断裂端,另一只手激活共享权限,把谢无争的能量场稳定技能复制过来。暖流一圈圈扩散,暂时止住了冰裂蔓延。
“还能撑多久?”谢无争回头问我。
“五分钟顶天。”我喘着气,“再撞一次,这条路就得散架。”
他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脚步没停。
我知道他在赌。赌冰兽不会轻易毁掉这条由它认可信物支撑的路径。但也清楚,这种试探不能持续太久。
走到五十米处,湖心只剩三十步距离。藤道已经完全嵌入冰层,像是长出来的血管。谢无争的菜叶还在发光,但亮度明显弱了。
“它要醒了。”他说。
我没问谁要醒了。抬头一看,湖中央的冰兽缓缓转过身,熔银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
它抬起前爪,往下一压。
整个湖面嗡鸣起来,五道冰浪同时从不同方向涌向通道,像五把刀同时砍来。
“分散加固!”我吼了一声,把最后一点灵力灌进藤蔓。它们自动分裂成网,贴住每一节脆弱区。
第一道浪撞上来,藤网抖得厉害,但没断。
第二道打在第三节,冰壳碎了一层,又被暖流迅速补上。
第三道来得最快,直扑我和谢无争之间。
我伸手去抓他的袖子,想把他往后拽,结果他往前跨了一步,锄头往冰面一杵。
“别动。”他说。
我僵住。
那一瞬间,冰浪离我们只有两米。
可它突然偏了方向,擦着通道边缘滑了过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挡开。
谢无争站在原地,掌心朝下,金纹在他皮肤上闪了一下就消失。
“你刚才用了能力?”我压低声音。
“没有。”他说,“我只是让它觉得我没有。”
“少来这套佛系鬼话!”我咬牙,“你明明调动了能量波动,系统都报警了!成长值要清零了你知道吗?”
他看了我一眼,“那你就别让我升级。”
“你——”我气得想踹他,又怕震断藤道。
第五道浪悄无声息地贴着湖底袭来,速度比前四次都慢,但带着某种规律性的震频。
系统预知画面卡了一下,才跳出提示:这不是攻击,是探测波。
“它在扫描我们。”我说,“看看谁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谢无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正好。”
“你什么意思?”
“让它扫。”他把锄头插进藤道中央,“我把信号源交出去。”
我明白了。他是故意暴露一点痕迹,让冰兽确认持有者就在路上,从而降低全面摧毁的风险。
但这招太险。一旦对方判定他是威胁,整条湖都会冻结成杀阵。
“你就不怕它认出你是谁?”我问。
“它要是真认得出,就不会问我是谁派来的了。”他说,“现在它只知道信物是真的,人不一定。”
我盯着他侧脸,忽然觉得这家伙装傻的样子特别欠揍。
第六十米,通道终于延伸到湖心正上方。
下方冰层变薄,能隐约看到幽蓝的光在流动,组成一个圆形图案,中间有个凹槽,形状和我们带的符文石碎片完全一致。
“钥匙孔到了。”我说。
谢无争点点头,正要说话,冰兽突然仰头发出一声低鸣。
不是吼,也不是攻击前的警告音。更像是……回应。
紧接着,湖底的光阵开始旋转,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藤道也随之轻微震动。
“它接受通行了?”我问。
“不是接受。”谢无争盯着冰面,“是启动。”
“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而是弯腰,将手掌贴在藤道末端。
金纹再次浮现,这次没有立刻消散,而是顺着植物纤维往湖底沉下去,像一根导线接通了电源。
整片湖开始共振。
我感觉脚下发麻,系统界面疯狂刷新,新能力“根系共鸣”的说明还没看完,就被强制弹出一条警告:检测到高阶能量同步,反向经验值系统即将重置!
“糟了!”我一把抓住谢无争的手腕,“你要升一级?在这里?现在?”
他看着我,“你觉得呢?”
“你知不知道只要情绪波动或者主动干预——”
话没说完,他瞳孔闪过一丝星辉。
经验条瞬间归零。
但与此同时,湖底的光阵亮到了极致,那个凹槽清晰可见,距离我们不过十步之遥。
“走。”他说。
我咬牙扶着他往前挪。灵力快见底了,右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滴在藤蔓上立刻冻成红珠。
七十五米。八十二米。我们离湖心只剩最后几步。
谢无争突然停下。
“怎么了?”我问。
他望着前方冰面,声音很轻:“它说,只能一个人下去。”
“放屁!”我火了,“这时候讲单人副本?我们一起走到这儿,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它认的是守门人。”他说,“不是搭档。”
我死死盯着他,“所以你是打算把我扔在这儿?”
他摇头,“你可以留下,也可以回去。”
“那你呢?”
“我得下去。”他说,“根记得路。”
我冷笑,“又是这句。顺其自然,根记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空间袋,掏出一只小土鸡放在藤道上。
小鸡咕咕叫了两声,蹦跶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歪头啄了啄冰面。
谢无争看着它,忽然笑了下。
“它不冷。”他说。
我一愣。
那只鸡真的没缩着脖子,反而在低温里抖了抖羽毛,像是挺享受。
“所以?”我问。
“所以这条路,它走得通。”他提起锄头,往前迈了一步。
藤道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咔响。
我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我在犹豫。
他也知道我会跟下去。
但他不说破。
因为一旦他说“别下来”,我就一定会跳。
而现在,他什么都不说。
只是继续往前走,身影一点点融入湖心的光圈里。
我握紧藤蔓,深吸一口气。
冰风刮在脸上,疼得清醒。
然后我抬脚,踩上了最后一节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