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站在李秘书面前,神色平静得有些过分。
她是蹲下身,将巧克力在李秘书眼前晃了晃。
“友谊商店买的洋玩意儿,死苦死苦的。”
姜晓荷的声音很轻,像是春风拂面,却让李秘书莫名打了个寒颤。
“听说,有些药混在参茶里,就像这巧克力,刚入口是苦的,回味却有点甜。”
“比如……苯巴比妥?”
姜晓荷咬了一小口巧克力,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让人心悸的洞察。
“或者是那种极难搞到的进口货,冬眠灵?”
听到这两个药名,李秘书的瞳孔剧烈震动。
这女人怎么知道?!
这年头,这两种精神类药物管控得严丝合缝,普通老百姓别说见,听都没听过!
陆铮根本不需要多话,膝盖顶着这男人的后腰,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
“咔吧。”
一声脆响,听得人牙酸。
“啊——!!!”李秘书嗓子里爆发出一声惨叫,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中山装。
“我说!我说是!”李秘书心理防线彻底崩了,哪还顾得上林美凤杀人般的目光,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是二夫人!是她让我加的!她说那是安神散,让二爷多睡会儿养精神……我不知道那是毒药啊!我真不知道!”
“你放屁!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血口喷人!”
林美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爪子直奔李秘书的脸。
“我撕烂你的嘴!明明是你手脚不干净,想栽赃给我!”
然而,她还没碰到李秘书,一只大手横空截来,死死扼住了她的手腕。
陆铮单手按着李秘书,另一只手稳稳挡住了林美凤。
他缓缓站直了身子,高大的身躯在地面投下一大片阴影,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压得林美凤瞬间失声,两腿直打摆子。
陆铮看她的眼神,不像看活人,倒像看个死物。
手掌微微收紧,林美凤立刻疼得脸煞白,惨叫出声。
“二嫂,刚才那一巴掌没下去,是因为我不打女人。”
陆铮的声音低沉,带着股金属摩擦的冷硬,“但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不介意破个例。”
“陆铮!”林美凤疼得眼泪直飙,色厉内荏地尖叫。
“我是你二嫂!是陆家的当家主母!你敢对我动手?我要去告你!”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脆生生地打断了她的嚎叫。
这一巴掌不是陆铮打的,是姜晓荷。
姜晓荷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顺手将还没吃完的半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三个字:
“太吵了。”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还在哼哼唧唧的李秘书都忘了疼,瞪圆了眼看着这一幕。
姜晓荷走到陆铮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柔了下来:
“当家的,松手吧。这种人的血太脏,别脏了你的手。”
陆铮身上的那股凶劲儿,被她这一拍,瞬间散了大半。
他听话地松手,一脸嫌弃地在李秘书身上擦了擦掌心,随即退到姜晓荷身后,恢复了那副沉默守护者的姿态。
林美凤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你敢打我?”
“打你需要挑日子吗?”
姜晓荷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头,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
“这一巴掌,是替二哥打的。做人媳妇,不求你侍奉汤药,起码别在药里下毒。你这心不是黑,是烂透了。”
她转过身,连个正眼都懒得给这个泼妇,目光直直投向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
“忠叔。”
一直缩在角落的老管家忠叔,身子猛地一震,赶紧跑了出来。他看看地上的李秘书,再看看手握家主印的姜晓荷,浑浊的老眼里闪过泪花——这是陆家有救了啊!
“哎!三少奶奶,我在!”
“把这个姓李的捆严实了,嘴堵上,扔柴房去。没我的话,谁也不准见,一口水都不许给。”
姜晓荷语气平淡,却透着股没得商量的硬气。
“至于二嫂……请她回房休息。”
“要是敢踏出房门半步,或者想往外递消息,按家法处置——打断腿。”
“是!这就办!”忠叔激动得嗓门都亮了,扭头冲那几个看傻眼的保镖吼道。
“还愣着干啥!没听见当家主母的话吗?动手!”
几个保镖对视一眼,立马倒戈。
风向变了。这陆家,往后姓姜了。
林美凤还在撒泼咒骂,很快就被两个壮汉架着拖上了楼,李秘书也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大厅里总算清静了。
姜晓荷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陆铮,卸下了那副女强人的架势,眉眼间透出一丝疲惫。
“走吧。”她主动牵起陆铮满是老茧的大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去,“咱们去看看二哥。”
陆铮反手握紧了她,力道大得有些发疼。他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顺着红木楼梯往上走。
二楼走廊铺着厚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静得像座坟。
空气里飘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气息,闻着让人胸口发闷。
走到尽头的主卧门前,陆铮脚下像是灌了铅。
这扇门,他以前推开过无数次。那时候二哥总是坐在里面的书桌前,戴着眼镜,温文尔雅地笑着喊他“小三子”。
可现在,这扇门却有千斤重。
姜晓荷感觉到他在抖。哪怕面对几十个持刀暴徒都不皱眉的汉子,这会儿却怕了。
“别怕。”姜晓荷轻声说,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给了陆铮莫大的底气。
他深吸一口冷气,推开了房门。
“吱呀——”
屋里黑漆漆的,厚丝绒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暖气烧得太足,热得有些反常,那种混合着中药、尿骚味和陈旧被褥的闷臭味扑面而来,简直要把人熏个跟头。
姜晓荷下意识屏住呼吸,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也叫养病?这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捂!
陆铮大步冲到床边,嗓音都在颤:“二哥!”
雕花大床上,躺着个瘦脱了形的人。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点起伏,姜晓荷差点以为那就是具干尸。
那个曾经被称为京城智囊的陆家老二陆诚,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呈现出一种灰败色。
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青紫一片,全是针眼,有的地方已经化脓了。
陆铮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铁打的汉子,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二哥……”他跪在床边,手都在抖,想摸摸二哥的脸又不敢,生怕一碰这人就碎了。
姜晓荷心里也是一阵发酸,但她强迫自己冷静。
她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哭丧的。
她几步跨到窗边,“哗啦”一下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凛冽的冷风灌进来,总算冲散了屋里那股子死气。
紧接着她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个正在输液的药瓶。
只一眼,姜晓荷的脸色骤变。
“陆铮!”她厉声喝道,“拔针!快!”
陆铮一惊,虽然不懂为什么,但他信姜晓荷。
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拔掉了陆诚手背上的针头。
“咋了?”陆铮回头,声音绷得紧紧的。
姜晓荷举起药瓶对着阳光晃了晃,眼底全是寒意。
“这根本不是营养液。”
她指着瓶底那层不易察觉的沉淀,咬牙切齿道:
“这是高浓度葡萄糖混了胰岛素。”
“对于一个长期卧床、没进食的人来说,这一瓶下去,就会导致严重的低钾血症和脑水肿。”
“他们在……”姜晓荷深吸一口气,吐出那个残酷的结论。
“这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的。如果不拔针,不出三天,二哥就会因为心力衰竭’暴毙,神仙难救。”
陆铮慢慢站起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的青筋像一条条狰狞的小蛇。
一股前所未有的凶煞之气从他身上炸开,比刚才在楼下还要恐怖十倍。
“林、美、凤。”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转身就要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