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的人渐渐稀稀拉拉，喧嚣退去，只剩下碗碟碰撞的零星声响。饱腹感驱散了部分焦虑，李平安小口品着从自动取饮机接来的、味道寡淡的免费酸梅汁，冰凉的液体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偷瞄了一眼对面正在擦嘴的秦守业，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对方，声音带着明显的窘迫和试探：
“喂，那个……业哥，你刚才说的那奶茶……就免了吧。要不……你再借小弟五百块钱应应急？” 他没等秦守业反应，语速加快，像倒豆子一样诉苦，“就那姓裴的小娘们儿这一搅和，我这个月算是白干了！八百块钱奖金，一分没捞着！本来算计得好好的，先把上次借你的还上点，再给我妈买件厚实点的羽绒服……这下全他妈泡汤了！眼看天再冷一阵，衣服就得涨价了啊……”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脑袋也耷拉下去，用吸管使劲戳着杯底的几颗酸梅核，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秦守业看着他那副衰样，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夹着浓浓的心疼。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放下纸巾，一只手伸进警用裤兜里掏手机，另一只手则抬起来，重重地拍在李平安的右肩膀上。那一下力道不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兄弟间的担当。
“啧，瞅你这点出息！”秦守业开口，语气还是那股熟悉的“婆婆妈妈”，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犹豫，“哥罩着你，没事儿的！”
他熟练地解锁手机，点开转账App，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嘴里继续念叨：“虽然哥这点工资你也知道，扣完五险一金，也就刚够自己喝西北风，但你这档子事儿，哥还能罩得住！”
“叮”的一声轻响，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转了六百。五百你先拿着顶一阵，剩下一百……算哥赞助给阿姨买羽绒服的！”秦守业把手机屏幕往李平安眼前一晃，随即收起手机，虎着脸说，“上次借的不着急，等你缓过这口气再说。但是平安，咱不能老这么让一个差评就逼到绝路上，得想想办法……”
李平安看着手机上的到账信息，又感受到肩膀上那只手传来的、沉甸甸的暖意，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梅汁的滋味泛上来，竟然有点发苦，又有点回甘。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谢谢”两个字和眼眶里那点不争气的热气一起憋了回去。
有些情义，记在心里，比挂在嘴上更重。
食堂里的阿姨们已经开始忙碌地收拾“残局”，她们利索地将餐盘收集起来，把上面客人吃剩的少量饭菜小心翼翼地集中到一个专用的不锈钢大桶里。这是分局食堂多年的习惯了，这些泔水不会随意处理，等到天黑以后，郊县承包鱼塘的牛犇——就是那个在幸福社区夜市烧烤摊，总乐呵呵、嗓门洪亮的牛大力他爹——会开着他的小货车来拉走，说是用来喂鱼，也算是物尽其用。
李平安和秦守业吃饱喝足，站起身，习惯性地朝着忙碌的叔叔阿姨们那边点头致意。
秦守业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让人安心的笑容，客气地说：“王阿姨，刘师傅，辛苦了啊！饭菜味道真好！”
李平安也赶紧跟着附和，脸上堆着笑：“是啊是啊，辛苦辛苦，多谢多谢！”只是他的笑容里，还带着点刚借了钱的不好意思。
收拾碗筷的一位阿姨抬起头，笑着冲他们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你们吃饱就行！小秦，带你朋友常来啊！（虽然不合规矩，但人情味就在这儿）”
“哎，好嘞！”秦守业爽快地应着，顺手揽过李平安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暖意融融、飘着饭菜余香的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