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喧嚣和温暖被隔绝,门外是武陵市午后略带清冷的空气。一顿饱饭,和兄弟塞过来的几百块钱,暂时驱散了李平安心头的寒意,但前路如何,依旧迷茫。他摸了摸口袋里又开始震动的接单手机,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变回了那个需要为生计奔波的外卖员李平安。
手机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征的战鼓。李平安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手指在屏幕上精准地一划,接单成功的提示亮起。他脸上的颓丧和刚才借钱时的窘迫瞬间被一种熟悉的、准备冲锋陷阵的专注所取代。
他抬起手,用拳头不轻不重地、带着点诙谐又无比认真地捶了一下秦守业的右胳膊肘——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默契动作。
“业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得上战场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刚才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今日一饭之恩,小弟铭记于心!回头指不定把裴轻舞那个天仙似的‘冷面妮子’,给你好好踅摸踅摸,就当回报了!”
说完,他根本不给秦守业反驳或嘲笑的机会,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秦守业,潇洒地高高举起右手,在空中用力地左右摆动着,模仿着某部老电影里的腔调,拖长了声音喊道: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动作浮夸,引得远处收拾碗筷的阿姨都忍不住笑看了两眼。
但他这耍宝的劲儿并没持续多久。刚走出十来步,快要走到分局大院门口时,李平安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他猛地转过身,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极其认真的神色。他朝着依旧站在食堂门口、目送着他的秦守业,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躬。
“业哥!”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好兄弟!谢谢你……添的那一百块钱!(给妈妈买羽绒服的)啥也不说了,等我忙过这阵,手头松快了,一定请你去大力那儿,撸最肥的串儿,喝最冰的啤酒!”
看着兄弟这郑重其事的样子,秦守业心里一暖,又觉得有点好笑,他赶紧也挥挥手,扯着嗓子,用他那带着警察特有的、既关切又像命令的语气喊道:
“知道了!快滚去送你的订单吧!路上给我小心着点!眼睛放亮堂些!有事儿别他妈自己硬扛着,听见没?有哥在呢!我等着你的烤串儿,还有啤酒!”
他的话语里带着催促,眼神里却满是“依依不舍”的关切。他知道,各自为生活奔波的钟声已经敲响,他得回警务室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警情,而他的兄弟,也要继续骑上电驴,汇入车流,为那“五斗米”去折腰、去拼搏了。
“放心吧!”李平安最后在空中一举握紧的右拳,脸上重新绽放出那种混不吝的、充满生命力的笑容,转身跑向他的电驴,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口。
秦守业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亮黄色,才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转身向警务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