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栩嫣看着牛大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的身影,看着他熟练而专注地收拾着这个支撑他生活的小小摊位,心中之前那种因为误会而产生的微妙情绪,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理解与敬佩的情感所取代。
夜空深邃,远处似乎有隐约的车辆声传来,更衬托出这弄堂口的寂静。而这一方亮着灯的小摊,和摊前这对男女之间无声流动的情绪,成了这秋夜最生动的注脚。
梁栩嫣听罢牛大力这番带着自嘲却又无比真实、甚至透着一股底层生活智慧的话,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悬在了碗沿上方几秒钟。她没有立刻接话,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不是在品味刚刚咽下的那个馄饨的余味,而是在心里细细咀嚼、消化着牛大力话语里的那份沉重与坚韧。
他那句“接不了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班,就只能找点资本主义尾巴的活儿”,看似油滑自贬,却精准地道出了某种现实的无奈;而关于“勤行”与“死守”的比喻,更是将一种扎根于泥土、靠汗水与耐力换取生存的朴素哲学,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这与她以往接触的世界,是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真实有力。
倏尔,她像是从短暂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不再纠结于那个问题,也不再试图去安慰或评价。她只是端起面前那只还剩些许汤底的大碗,像是要驱散某种情绪般,动作比之前稍快了些,“扒拉扒拉”几口,将剩下的汤和零星馄饨吃完。
她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喝光了碗里鲜美的汤,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暖和了起来。她站起身,对牛大力和隔壁的张嫂真诚地笑了笑:
“力哥,张嫂,谢谢你们的混沌,很好吃,身上暖和多了。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然后,她放下碗,抬起头,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甚至漾开了一抹浅浅的、带着些许释然的嫣然笑意,灯光下,那笑容显得格外干净明亮。
“吃饱了。”她声音轻柔,却清晰,“谢谢你的馄饨,味道很好。”
这句话,既是对这顿夜宵的感谢,似乎也隐含着对刚才那番交谈的某种回应。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理解和触动,放在心里比说出来更合适。
说完,她便利落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微皱的衣角,准备告辞。这个动作干脆利落,与她之前安静聆听的姿态形成了对比,仿佛将刚才那段略带沉重色彩的话题,连同这个温暖的夜晚一起,妥帖地收束了起来。
她的告辞没有拖泥带水,却让牛大力感觉到,她并非因为尴尬或不耐烦而离开,更像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理解了,记下了,然后继续前行。
牛大力看着她站起身,灯光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身影,心里那点因倾诉而生的忐忑,奇异地平复了下来。他忙不迭地点头:“哎,好,吃饱了就行!路上黑,你……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