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硝烟味吹过甲板,苏婉娘指尖还捏着那片烧焦的铁片。她没再说话,只是把东西收进防水袋,交给随行文书封存。
陈墨站在旗舰船首,目光落在远处海平线。那里有黑点正在逼近,越来越大,轮廓逐渐清晰——是船队,清一色铁甲包覆,帆布漆成暗灰色,像一群掠食的鲨鱼。
“来了。”慕容雪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六分仪,刚测完距离。
陈墨点头。他知道这是三皇子请来的倭寇主力舰队,由南洋雇佣的总督统领。对方仗着坚船利炮,一直横行海域,切断商路,劫掠货船。但现在,他们撞上了埋伏。
敌舰在两里外停下,一艘大船驶前半段。船头站着一人,鹰鼻凹眼,披黑色长袍,腰间挂一把弯刀。他举起扩音铜筒,声音粗哑:“你们用竹子造船,不怕浪打散了?”
周围倭寇哄笑起来。
慕容雪放下六分仪,转身走向指挥台。她没有回应嘲讽,只对传令兵说:“阵型展开,连弩上火油箭。”
三百架改良连弩在甲板两侧排开,士兵将浸透火油的箭矢装入槽道。每支箭尾缠着辣椒粉布条,一旦点燃,不仅能引火,还能让敌军睁不开眼。
陈墨从怀中取出青铜腰牌,走到舰桥中央。腰牌插入控制孔,轻轻一旋。咔的一声,船体深处传来低沉轰鸣。隐藏在夹层中的蒸汽锅炉启动,驱动螺旋桨高速转动。整艘竹制战船猛然前冲,速度远超帆船。
倭寇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怎么动这么快?”有人惊呼。
总督脸色一变,立刻下令:“调头!拉开距离!别让他们靠近!”
但已经晚了。
慕容雪抬手挥下旗帜:“放!”
三百支火油箭同时离弦,划出弧线,精准落入敌舰装载区。几枚箭矢穿透通风口,射进底舱。那里堆满了硫磺弹——三皇子秘密提供的爆破物资,本打算用来炸毁陈氏港口。
火焰瞬间蔓延。
“砰!”第一颗硫磺弹爆炸,气浪掀飞甲板木板。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接连引爆。高温压缩空气,冲击波直冲海面,掀起十余丈高的巨浪,如墙般压向敌舰群。
“稳住阵型!”陈墨在风浪中下令。
各舰早已按预案拉开间距,借着浪势侧滑避险。而倭寇舰队密集排列,来不及散开。巨浪拍下,三艘战船当场倾覆,桅杆折断,水手落海挣扎。
旗舰剧烈摇晃,舵轮失控。总督死死抓住栏杆,怒吼:“快!转向撤离!”
就在这时,远处海岸高地上,一台大型投石机缓缓转动。楚红袖站在操作台前,检查最后一道机关。她将一枚沉重青铜齿轮固定在弹兜内。这齿轮来自前朝遗留的蒸汽机核心部件,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其中一行小字清晰可见:东经一百一十七度,北纬十九度——正是殖民地坐标。
“放!”她一声令下。
投石机发出闷响,齿轮腾空而起,在空中翻滚着飞向敌舰。它划过一道抛物线,正中倭寇旗舰尾部。金属撞击声刺耳响起,齿轮边缘卡进舵轮传动轴缝隙,发出尖锐摩擦。几圈转动后,“咔”地一声,整个机构被死死锁住。
舵轮不动了。
“怎么回事!”总督冲到船尾,看到那枚卡死的齿轮,目眦欲裂。
“转不动了!轴卡死了!”舵手拼命扳动操纵杆,毫无反应。
失去转向能力的旗舰在狂浪中打横,船身倾斜,一侧甲板几乎贴上海面。它像一头被困的巨兽,在风暴中无助挣扎。
火还在烧。硫磺弹持续爆炸,浓烟滚滚。又有两艘护卫舰被波及,燃起大火,船员跳海逃生。
慕容雪站在指挥台上,冷静地下令:“收拢舰队,封锁逃生路线。弓手准备,拦截跳船者。”
士兵迅速执行命令。数艘快艇绕行敌舰残骸,弓箭手拉满弓弦,对准水面任何移动目标。
陈墨走下舰桥,来到甲板边缘。他望着燃烧的敌舰,手中紧握那枚沾满盐渍的青铜腰牌。蒸汽装置仍在运转,船体微微震动,传递着力量感。
这场仗,赢在技术。
他回头看了眼慕容雪。她正低头记录作战数据,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这份手稿会被密封送往 mainland 实验室,用于改进下一阶段武器系统。
胡万三的船从侧翼靠拢,他站在甲板上,右眼蒙着黑布,左手扶着栏杆。他远远朝陈墨点头,做了个“全部控制”的手势。
陈墨点头回应。
这时,一名士兵押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走上甲板。那人腿上有箭伤,走路踉跄,正是倭寇总督。他被带到陈墨面前,抬头冷笑:“你们赢了这一场,但三皇子不会放过你们。”
陈墨没说话,只从他腰间取下一个皮质密信袋。袋子用蜡封口,尚未打开。
“带下去。”他对士兵说,“关进底舱,等审讯。”
总督被拖走时还在叫喊:“你们以为这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没人理会。
慕容雪合上记录本,递给身边副官:“送出去。”
副官接过防水筒,快步离开。
海面渐渐平静。敌舰只剩两艘还能漂浮,也都起了火,正在缓慢下沉。水面上漂着木板、残骸和尸体。幸存者抱着浮木,不敢靠近陈氏舰队。
陈墨走到船边,俯视海水。一片烧黑的金属碎片浮在旁边,像是从齿轮上崩下来的。他伸手捞起,擦去污迹,看清上面的刻字:永昌三年制。
又是前朝年号。
他盯着这块铁片,眉头微皱。完颜家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倭寇船上?又为什么会和三皇子的物资混在一起?
他想起苏婉娘之前发现的那块铁片,也是同样的年号。两次出现,绝非偶然。
“把这些残骸全都打捞上来。”他对身后下令,“特别是那枚齿轮,要完整带回。”
士兵领命而去。
慕容雪走过来,站到他身旁。两人并肩看着燃烧的海面,谁都没说话。
远处,最后一艘敌舰发出断裂的巨响,船头下沉,缓缓没入水中。火光映在海面上,扭曲晃动。
陈墨把手中的铁片放进腰间暗袋。他转身走向舰桥,脚步沉稳。
“准备返航。”他说。
慕容雪跟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那枚齿轮,是不是和阴山战役有关?”
陈墨停下脚步。
他没回头,也没有回答。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月白直裰在夜色中轻轻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