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高崖的礁石被夜露浸得发滑,楚风单膝跪地,指尖在潮湿的岩面上划出第三道逆八卦纹路。
他掌心的青铜灯残柄还残留着昨夜灼烧的温度,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都能烫得人缩手。
“蛊虫需要以你的精血温养三个时辰。”阿蛮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蹲在篝火旁,骨匣里最后一只黑蛊正顺着他青筋凸起的手背往上爬,“它会模仿你的心跳频率——快一拍,慢半拍,母渊都能察觉。”
楚风扯下袖扣,将手腕伸过去。
黑蛊的触须刚碰到他的血珠,突然剧烈震颤,虫身泛起与他灵瞳金芒几乎相同的色泽。
阿蛮的独眼里闪过赞许:“这蛊认主了。”
“冰躯的肩宽要再收半寸。”雪狼的声音闷在岩壁后,他徒手凿冰的动静像闷雷,“母渊的感知比你想象中敏锐。”话音未落,一片薄如蝉翼的冰屑擦着楚风耳畔飞过,精准落进他脚边的竹篓——那是雪狼按他体型削下的多余部分。
苏月璃抱着罗盘残片从崖边折返,发梢沾着咸涩的海雾:“精神波段调好了。”她摊开手掌,残片表面浮着淡金色的光纹,“我用了你在潘家园捡漏时的记忆——鉴宝成功的雀跃,被富二代嘲讽时的隐忍,第一次见我时的……”她顿了顿,耳尖泛红,“总之足够真实。”
楚风接过罗盘残片,指腹擦过那些光纹。
记忆碎片在灵瞳里闪回:潘家园的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他蹲在老陶摊前,古玉在掌心跳动的温热;苏月璃第一次穿旗袍来古墓,裙角扫过青铜鼎时的脆响。
他喉结动了动,把残片轻轻放进阿蛮递来的蛊囊:“辛苦。”
“不辛苦。”苏月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但你要答应我,如果计划有变——”
“没有如果。”楚风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心口,“心跳、气血、记忆波段,母渊要的‘楚风’该有的,我们都造齐了。它要的是自愿献祭的活祭,可它不知道……”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活祭的壳里,装的是个替死鬼。”
阿蛮突然低喝一声,黑蛊“嗡”地窜出蛊囊,在半空划出金红色的轨迹。
楚风的灵瞳瞬间发烫——那轨迹与他每日清晨的心跳曲线分毫不差。
雪狼凿冰的动静停了,他抱着半人高的冰躯转过来,冰面映着月光,竟与楚风此刻的表情如出一辙:眉峰微拧,眼底藏着簇银白的火。
“像吗?”雪狼把冰躯放在礁石中央,冰足尖刚好踩在逆八卦的生门上。
楚风绕着冰躯走了一圈。
冰面折射的光在他脸上跳跃,照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把眉心的晶体再往右偏半分。”他摸出块拇指大的琥珀,“用这个。”琥珀里封着只金斑蝶,是他在秦岭古墓捡的,“母渊见过我灵瞳的光,得让假眼睛里也有活物。”
苏月璃突然拽他衣袖:“看天。”
阴云不知何时散了,月亮像枚被血浸过的铜钱,悬在终焉殿青铜门正上方。
楚风的灵瞳自动穿透云层,看见门后翻涌的雾气里,有无数双泛着幽光的眼睛——那是母渊的“监工”,正在确认祭品的“真实性”。
“开始吧。”他退后三步,站到苏月璃身侧。
阿蛮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黑蛊身上。
蛊虫瞬间膨胀三倍,金红光芒大盛,在冰躯周围织成张光网;雪狼双手结印,冰躯表面浮起细密的符文,每道符文都与楚风后颈的胎记形状相同;苏月璃转动罗盘残片,淡金色的记忆波段如游丝般钻进门缝,裹着“楚风”对母渊的“恐惧”“挣扎”“最终妥协”。
第五日清晨,归墟海域的渔民发现,高崖上飘起了白幡。
第六日黄昏,影子出现时,海风正卷着碎冰碴子往人脖子里钻。
楚风藏在崖边的岩缝里,灵瞳紧盯着冰躯。
那道灰影从门缝里飘出来时,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影子的轮廓比往日清晰十倍,连衣摆的褶皱都与他常穿的那件黑夹克一模一样。
影子在冰躯前站定,月光照出它左眼的死灰。
它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冰躯眉心的琥珀时,突然顿住。
楚风的灵瞳里,影子体内浮出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痕都泛着青灰色的光,像在被什么力量强行剥离。
“你会记得疼吗?”影子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尾音却带着丝他从未听过的颤抖。
楚风心口一紧。
他悄悄摸出贴身的血布——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染着她最后一滴血。
他捻起血布一角,轻轻一扯,一缕若有若无的情绪丝线飘向影子。
影子猛然转头,左眼的死灰瞬间褪成暗红。
它望着楚风藏身的岩缝,喉结动了动,眼底翻涌的情绪让楚风几乎窒息:那是他在医院守着高烧的奶奶时的焦虑,是被富二代当众羞辱时的屈辱,是第一次见苏月璃时,心跳漏了半拍的慌乱。
“我不是来救你的……”影子开口时,裂痕突然蔓延至整张脸,“我是来替你死的。”
第七日子时,天地像被谁狠狠摔碎的镜子。
海面掀起百丈黑浪,浪尖裹着冰碴子砸向高崖;终焉殿的青铜门“轰”地完全洞开,赤红光柱直贯天际,照得整座归墟亮如白昼。
裂口中传出的声音像古钟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第十四任门匠,可入。”
影子缓步走向冰躯。
楚风的灵瞳里,二者的能量波动开始重叠——冰躯融化成液态金属,裹住影子的瞬间,竟真的塑成了他的模样:眉峰、下颌线、连衣摆被风掀起的角度,都与他此刻藏在岩缝里的姿势分毫不差。
“快逃啊。”
唇形。
楚风的灵瞳捕捉到影子最后望来的那一眼,它的嘴唇动了动,三个字被轰鸣的海浪吞掉,却刻进了他的骨缝里。
然后它转身,踏进光柱。
几乎在同一刻,楚风的灵瞳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他感知到终焉殿内部的能量流突然紊乱——原本循环往复的九大命轮中,第三、第六、第九处节点的能量开始逆流,像三条被砍断的蛇,在虚空中疯狂抽搐。
“系统逻辑冲突!”苏月璃的声音带着狂喜,她攥着罗盘残片的手在抖,“母渊接受了献祭,但祭品本质是空壳,它的核心程序无法处理这种矛盾!”
楚风抽出插在岩缝里的青铜灯残柄,母亲的血布裹着它,已经被烤得发烫。
他对准归墟裂缝最薄弱的地方,狠狠插了进去:“既然你要个儿子回家——”他望着光柱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那就收好这个烂摊子!”
灯芯“腾”地燃起。
诡异的是,火焰没有往上窜,反而逆流而下,顺着能量通道直扑终焉殿腹地。
楚风的灵瞳穿透黑暗,看见那团火像把烧红的刀,正一寸寸剖开母渊的“心脏”。
“看!”苏月璃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几乎掐进他肉里,“里面……那是城?”
楚风抬头。
光柱消失的地方,青铜门正在缓缓闭合,可就在最后一瞬,一道金色裂痕从门内迸发。
他的灵瞳捕捉到裂痕深处的画面: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大城池残骸,城墙斑驳,却清晰刻着四个古老汉字——“华夏归藏”。
“上古三皇时期的都邑遗址!”苏月璃的声音在发抖,“我在《山海图》残卷里见过描述,说归藏是……”
“是国门。”楚风握紧拳头,灵瞳里的金光几乎要灼伤视网膜,“有人把整座都城封在这里,用母渊当锁。而我们……”他望着逐渐闭合的青铜门,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是来开锁的。”
归墟裂口边缘,青铜灯残柄仍插在地缝中。
逆流的火焰舔着岩缝,在夜色里划出条金红的线,像根烧不断的引信,往深海更深处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