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局的人把瓷砖拉走检测,像在店里扔了颗炸弹。消息传得飞快,没两天,街面上就说什么的都有了。有说“昊香家居”卖假货,要查封的;有说瓷砖有辐射,用了会得病的;还有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工商局已经立案了,老板要被抓了。
人嘴两张皮,上下碰一碰,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店里生意一落千丈。原来挤破门槛的人,现在路过门口都绕着走,像躲瘟神。偶尔有老主顾进来,也支支吾吾,问东问西,不敢下单。仓库里压着的那批瓷砖,像烫手的山芋,卖不出去,也退不掉。广州的马老板那边,打电话过去,不是占线,就是敷衍,说在查,让等消息。等?等个屁!我看他就是心虚!
林昊天天往外跑,托关系,找门路,打听工商局那边的消息。回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眉头拧成个大疙瘩。我知道,事情不乐观。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早上,我发现小赵没来上班。开始以为他睡过头了,没在意。等到快中午,还没见人影,打他留的呼机号,也没回。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王偷偷摸摸凑过来,小声说:“老板娘……我……我昨天下午,看见小赵……跟斜对面那家‘富贵家具’的老板,在茶馆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
“富贵家具”?斜对面那家?老板姓钱,是个矮胖子,平时见面点头哈腰,挺客气。他家也做家具生意,但规模小,款式旧,一直被我们压着一头。小赵跟他搅和到一起?想干啥?
我让小王看着店,自己去了小赵租住的棚户区。那地方又脏又乱,像个大杂院。找到他说的那间小屋,门锁着。问隔壁邻居,一个正在门口洗衣服的大妈撇撇嘴:“找小赵啊?搬啦!昨天下午就收拾东西走了!说是找到好活儿了,不干啦!”
搬了?这么快?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我赶紧回店,打开放钱的抽屉。平时零钱和备用金都放这里。一清点,少了整整两百块!还有几张前几天客户交的定金收据,也不见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血往头上涌!小赵这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他卷钱跑了!还偷走了收据!怪不得“富贵家具”的钱老板突然对我们店这么“关心”,原来是小赵这个内鬼递了投名状!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神。亏我平时还觉得他只是小聪明多了点,没想到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后捅我一刀!
林昊回来,听我说了这事,一拳砸在柜台上,玻璃裂了条缝!“妈的!肯定是钱胖子搞的鬼!挖我们墙角,还让小赵偷东西!我找他去!”
我赶紧拉住他:“昊子!别冲动!没证据!咱们现在去闹,他死不承认,反而说我们诬陷!工商局那边还没结论,咱们再跟人打架,更是雪上加霜!”
“那怎么办?就由着他们欺负?”林昊眼睛通红。
“账,一笔一笔算!”我咬着牙,“现在最要紧的,是工商局那边的检测结果!只要证明咱们的瓷砖没问题,谣言不攻自破!到时候,再收拾钱胖子和那个叛徒!”
话是这么说,可眼下这烂摊子,真让人焦头烂额。生意清淡,人心惶惶。小王虽然老实,但能力有限,撑不起场面。老李走了,安装维修的活儿没人干,几个交了定金的客户天天来催,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这天下午,工商局那个黑脸科长又来了,还带着两个人。店里仅有的几个顾客一看这阵势,赶紧溜了。
“吴老板,林老板。”黑脸科长表情还是那么严肃,“瓷砖的检测报告出来了。”
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林昊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经过我们权威部门检测,”黑脸科长慢悠悠地说,“你们店里的这款瓷砖,放射性指标……符合国家标准。”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咚”地落了地!差点瘫软在地。林昊也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有了点血色。
“但是!”黑脸科长话锋一转,“我们发现,这批瓷砖的耐磨度和吸水率,略低于产品包装上标注的企业标准。虽然不影响基本使用,但属于标识不规范,涉嫌虚假宣传。根据规定,要对你们进行处罚,并责令整改。”
罚款?整改?我心里刚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虽然问题不像放射性超标那么严重,但罚款是跑不掉了,店里的名声,也算受了影响。
“科长,这……”林昊想辩解。
黑脸科长摆摆手:“处罚决定书,过几天会送来。你们按要求交罚款,把不合格的产品下架,以后进货把好关。”他顿了顿,看了看冷清的店面,语气缓和了点,“我们也调查了举报人。匿名信,查不到来源。不过,做生意,讲究诚信。树大招风,自己把屁股擦干净,别人想找茬也难。”
他这话,意有所指。是在暗示我们,有人搞鬼?还是提醒我们自身要硬?
送走工商局的人,我和林昊面面相觑,心情复杂。庆幸瓷砖没大问题,又恼火被罚了款,坏了名声。
“肯定是钱胖子搞的鬼!”林昊恨恨地说,“匿名信八成是他写的!让小赵偷收据,也是想抓我们把柄!”
“现在说这些没用。”我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罚款得交,货得下架。当务之急,是稳住生意,把人心拢回来。”
怎么拢?谣言已经传开了,说瓷砖有问题,就算检测合格,有些人心里也会有疙瘩。而且,安装师傅跑了,好多活堆着干不了,客户怨声载道。
正发愁呢,第二天一早,店门刚开,一个人影畏畏缩缩地蹭了进来。我抬头一看,愣住了!是老李!那个辞职的安装老师傅!
他搓着手,一脸窘迫,不敢看我:“老……老板娘……我……我回来了……”
“回来?”我冷着脸,“你不是老家有急事,不干了吗?”
老李脸涨得通红,吭哧了半天才说:“我……我对不住您!是……是斜对面钱老板……他找到我,说给我加工钱,让我去他那儿干……还……还说了咱店不少坏话……我一时糊涂,就……就……”
原来如此!钱胖子不仅挖走了小赵,还想撬走老李!双管齐下,想把我搞垮!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问。
老李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我过去干了三天,发现……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钱老板那人……抠门,给的工钱也没多多少,活儿还糙,用的材料次……他……他还让我把从咱这儿学的安装窍门教给他徒弟……我……我越想越不是滋味,觉得对不住您和林老板……就……就跑回来了……”
我看着老李那副羞愧难当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这是个老实人,一时被人忽悠了。现在能迷途知返,也算难得。
“老板娘……您……您还要我吗?”老李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看看林昊,林昊微微点头。我叹了口气:“老李,咱们共事时间不短,你啥人我心里清楚。这次的事,就算了。以后,踏实干,别再听风就是雨。”
老李千恩万谢,赶紧去后院收拾工具干活了。
老李回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堆积的安装活儿有人干了。我让小王把工商局出具的检测合格证明,放大复印了几份,醒目地贴在店门口和柜台后面。有顾客来问,我们就理直气壮地拿给他们看。
慢慢的,谣言开始消散,生意有了点起色。虽然比不上以前红火,但总算能维持下去。
这天晚上盘账,虽然这个月扣掉罚款,没赚啥钱,还受了窝囊气,但看着账本上终于不再是赤字,我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昊子,”我对林昊说,“这关,咱们算是熬过去一半。钱胖子这仇,记下了!等缓过这口气,再跟他算账!当务之急,是得赶紧再找个靠谱的供货商!马老板那边,靠不住!”
林昊点头:“我明白。我托广州的朋友打听了,有几个厂子不错,过两天我亲自跑一趟,实地看看。不能再把命脉捏在别人手里了!”
“嗯。”我靠在他肩上,感觉特别累,“这做生意,真像打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外头有对手虎视眈眈,里头还得防着家贼。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怕了?”林昊搂紧我。
“怕?”我直起身子,哼了一声,“我吴香香怕过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把我打倒,没那么容易!钱胖子使阴招,说明他怕咱们!他越这样,我越要把生意做好,气死他!”
野草香香,被踩了,被石头压了,只要根没断,就能再长出来!而且,经过风雨,会长得更结实!
这“昊香家居”,就像我种下的一棵苗。刚冒头,就遭了风霜,差点被打蔫。但只要我精心伺候,除虫除草,它就能扎下根,长成大树!
至于张左明……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好像很久没消息了。他是在暗处看笑话?还是又在憋什么坏水?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没空搭理他!我的路还长着呢,没工夫跟一摊烂泥较劲!
不过,心里那根刺,还扎着。离婚证没拿 到,他就像个影子,甩不脱。等忙过这阵子,还得想办法,把这桩心病了了!
眼前,先得把“昊香家居”这摊子撑住,把挖墙角的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