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立金的脚步声，是这死寂甬道中唯一的声响，单调而规律，带着一种身为上位者特有的从容。
墙壁上镶嵌的月光石散发着冰冷幽光，光线不足以驱散黑暗，反而让阴影变得更加粘稠。
空气中那股血腥与酸腐交织的恶臭，到这里已经诡异地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甜腻感的奇异清香。
越往下，香气越浓。
那不是花香，更像某种生命被榨干精华后，弥留的最后一缕芬芳。
不知过了多久，石阶抵达尽头，奥立金的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穹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尖端凝结着水珠，在下方传来的光芒中折射出迷离的七彩。
光，源自溶洞中央的一池潭水。
水潭不大，直径不过十余米。
池底铺满了某种散发着柔和彩光的奇异矿石，将整池潭水映照得如同一条流淌的破碎星河。
这就是圣翼教会最大的秘密，也是权势的唯一根基——“圣泉”。
大陆无数信徒倾家荡产也想换来一滴的“圣水”，源头就在此地。
奥立金缓步走到潭边，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眉头微皱。
伸出两根手指，沾了点池水，凑到鼻尖。
香气依旧，但其中那股被信徒们称为“神圣”的气息，淡了许多。
他的目光投向池水中央，脸上那份属于教皇的威严与悲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看待怠工牲口般的不耐。
“怎么越来越淡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来，又需要一些小小的激励了。”
话音刚落。
“哗啦——！”
星河般的池水猛然炸开！
一道银白色的纤细身影，裹挟着万千水花，如利箭般从池中央暴射而出！
速度快到极致，劲风吹得奥立金的教皇袍猎猎作响。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并拢成爪，指尖闪烁着撕裂钢铁的寒光，直取奥立金的咽喉！
奥立金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致命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脖颈皮肤的刹那——
“锵啷！！”
两声刺耳的金属锐响，骤然炸开！
女人的身影，在距离奥立金不足半米处，被一股巨力强行拽停。
巨大的惯性让她身体剧烈前倾，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两条手腕粗细、通体暗沉的锁链，从她身后的池底深处绷得笔直，死死锁住了她的双手。
锁链表面，星辰砂特有的微光颗粒闪烁着——那是专门用来禁锢高阶魔力的神圣材料，将她永远囚禁在这地底。
水珠顺着她的身体滑落，漫天水雾散去。
她的全貌，暴露在奥立金眼前。
这是一个美到不似凡物的女人：
她身上不着寸缕，瀑布般的银色长发湿漉漉地垂下，堪堪遮住了胸前与腿间的春光；水珠沿着她完美的锁骨曲线滑落，流过平坦紧致的小腹，最终滴落回池水之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肌肤胜雪，在池底彩光的映照下，泛着圣洁的光晕；高挺的鼻梁，娇嫩的樱唇，五官精致得如同神明最完美的杰作。
只是，那张脸上只剩深入骨髓的恨与冰冷。
一双同样是银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奥立金。
里面除了愤怒，还有一片沉寂了千百年、化不开的死寂与怨毒。
奥立金欣赏着她这副徒劳挣扎的模样，像在欣赏一件独属于自己的艺术品。
绕着池边徘徊，他的视线缓缓从银发女人那张充满恨意的脸上，移到她的背后。
那里，才是这件“艺术品”的点睛之笔：
在女人光洁无瑕的玉背上，留着两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疤。它们从肩胛骨的位置，一直向下延伸到腰际，构成两弯狰狞的血色月牙。
伤口早已愈合，但新生的皮肉却扭曲地堆叠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如同死肉般的紫红色。
疤痕的边缘，皮肤向内凹陷、褶皱，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曾经生长在这里的某个器官，是被何等残忍的力量活生生地割下。
那里，本该是一对翱翔星界的天使之翼。
如今，只剩下两道永不褪色的耻辱烙印。
“看来，你的精神还不错。”
奥立金终于开口，轻佻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伸出手，无视女人那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但很快，奥立金的手就被对方用力甩开到一旁，张口欲咬却又扑了个空。
“每次都来这么一出，你不累，我都看腻了。”
女人眼中的死寂终于被打破，翻涌起滔天的恨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很想杀我？”
奥立金笑了，那笑容虚伪而残忍，“可以啊。只要你能挣脱这两条‘神恩锁链’，我这条命随时可以给你。”
他松开手，用一块白色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触碰过女人的手指。
“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还是多用点心。‘圣水’的产量和品质，都和你的情绪有关。你越是愤怒，越是绝望，‘圣水’里蕴含的神圣之力就越是纯粹。”
奥立金不再言语，自顾自地用一个水晶瓶装取了半瓶池水，那美妙闪烁的颜色，仿佛整片璀璨星空都汇聚在杯中。
“圣水……还真是美妙的恩赐。”
奥立金举起水晶瓶，欣赏着瓶中那澄清的液体，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纯粹，强大，充满了生命力。可惜啊，还是太过强大了。”
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
“直接饮用，整个圣城里也未必有一个能承受住你的力量。只有经过上万倍的稀释，才能勉强让那些凡人的劣等躯体，有机会触碰到圣光的门槛。”
他看向池中的银发女人，眼神变得幽深。
“我研究了你几十年，却还是没能彻底解析天使的秘密。不过，快了，就快了……”
他将那瓶“圣水原浆”收好，毕竟还要施舍给那些喂不饱的狼。
至于给瓦莱的那些，不过是经过无数次稀释的残次品罢了。
当然，那些普通教徒能享受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毕竟只有主教以上的教会高层，才有饮用“圣血”的权力，至于“圣乳”……那就是他独享的私人特调了。
“别再让我失望，我的……圣泉。”
说完，他不再看那女人一眼，转身向着来时的石阶走去。
沉重的机关声再次响起，石壁缓缓闭合，将溶洞内的一切光与声，都重新隔绝。
只留下那被铁链锁住的银发天使，独自悬在冰冷的池水之上。
她缓缓垂下头，银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发丝间悄然滑落，无声地滴入下方的潭水。
那不是泪。
那是被无尽的折磨与怨恨，从灵魂最深处榨取出的、最纯粹的神圣本源。
液体落入水中的瞬间，整池潭水的光芒猛地明亮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