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望着桌上的茶,水微微晃动,有几滴洒落在地,声音极轻。他一动未动,也未曾开口。
春桃刚走,门一合上,薛明蕙的手忽然轻轻一颤。她睁开眼,唇色苍白,呼吸急促,随即又咳了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滴在手帕上,缓缓洇开。
她抬起手,用沾血的指尖在帕子边缘画了一道线,又歪斜地添了几笔。图案模糊不清,像一根断裂的柱子,上方压着一团黑影。
谢珩走过去,蹲在床边,凝视那幅痕迹。他认得这个——每次她预知未来,总会留下这样的血痕。
“是谁?”他低声问。
她喘息着,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金殿……塌了。”
谢珩眼神一凛。
“皇帝要出事。”她说完,头一偏,昏了过去。
谢珩起身,回头看她一眼,转身离去。他没有唤人,也没去前厅,径直出了府门,翻身上马,朝城西疾驰而去。
天还未亮,寒风扑面。沈从吾的墓地处乱石岗,荒僻无人。谢珩带了一把短铲,撬开墓碑旁一块松动的石头,钻了进去。
墓室狭小,空气沉闷,气味难闻。棺木居中而置,漆皮剥落。他掀开棺盖,只见一具白骨,怀中抱着一个黄布包裹。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卷旧绢书,字迹潦草,墨色深黑。
上面写着:“解药非药,须以真龙之血为引,否则无用。”
其下绘着一根藤蔓缠绕骨头,藤上几点红痕,似是血迹。
谢珩将绢书收进怀里。正欲离开,忽见棺底刻着两个字——“血藤”。
他默记于心,原样复位,封好墓口,策马回城。
途中,他已想通关键——有人要用皇帝的血做药引。可若皇帝死了,哪来的龙血?除非……先下手为强,再嫁祸于人。
他加快速度,直奔皇宫。
御医院门口换了守卫,穿着太医服饰,腰间却佩着刀。谢珩皱眉,未通报,径直走入。
元启帝躺在床上,面色发青,嘴角残留血迹。一名新来的太医端着药碗正要喂药,见谢珩进来,手一抖,险些打翻。
“放下。”谢珩道。
那人不动。
谢珩上前一步,夺过药碗,倒出几滴在银针上。针尖瞬间变黑。
“血藤。”他冷冷道,“宫里谁让你用这毒?”
太医脸色骤变:“我……我是奉命行事……二皇子说这是补身的方子……”
“滚出去。”谢珩将药碗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此时,元启帝缓缓睁眼,气息微弱:“谁……敢毒朕?”
谢珩跪下:“陛下,此毒入血已久,并非近日所下。您近来是否常觉胸闷,夜中惊醒?”
皇帝点头,抬手拍案:“查!给朕彻查到底!”
谢珩应声退至一旁。他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查得太快,对方必狗急跳墙;查得太慢,皇帝撑不了多久。
他走出寝殿,在廊下伫立片刻。风吹衣角,他伸手抚了抚怀中的绢书,想起薛明蕙昏倒前的话。
金殿塌了——不是真的坍塌,而是皇位动摇。
他转身步入偏殿,召来值夜太监:“从今日起,所有送进寝殿的药,先交到我手中。御膳亦如此,每一道都需试毒。”
太监领命而去。
谢珩坐于灯下,取出一支断玉簪,置于案上。这是五年前她送他的,后来断了,他一直留着。每逢她咳得厉害,他便将这簪子贴在她额上,仿佛能替她分去几分痛楚。
如今她愈发虚弱,血纹浮现得也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预知,都是以命换来的讯息。
他握紧玉簪,低语:“你梦见的不只是未来,是你用自己的命,在逆天改命。”
门外传来脚步声,冷十三到了。
“查过了。”他说,“这两天进出御医院的,有三人可疑。一个是煎药杂役,曾在北狄使馆做事;一个是送炭的,实为魏长忠亲戚;还有一个,是昨夜才调入的文书,名字与户册不符。”
谢珩点头:“盯紧他们,别打草惊蛇。”
冷十三问:“要不要先拿下那个太医?”
“不行。”谢珩摇头,“他是饵,留着他,才能钓出背后之人。”
冷十三退下。
谢珩独坐灯前,目光落在跳动的灯芯上。火光摇曳,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知道二皇子不会罢休。既敢在皇帝药中动手,下一步必是逼宫。只要皇帝一死,太子年幼,无人能挡他登位。
但现在,皇帝醒了,开始追查。局势已然生变。
他必须比对方更快一步。
深夜,他再度踏入寝殿。
元启帝仍在安睡,呼吸比白天平稳了些。谢珩站在床边凝视片刻,忽然发现皇帝右手紧攥着什么。
他轻轻掰开手指。
是一块碎玉——半枚玉佩,边缘光滑,显是常年摩挲所致。
谢珩心头一震。
这块玉,竟与他怀中那半片,原是一对。
他依稀记得,幼时母亲曾提:先帝年间有一位宠妃早逝,留下一对玉佩,一半随葬,一半藏于宫中。后来那妃子被定为谋逆,玉佩也被焚毁。
可眼前这块,分明从未烧过。
他默默收起玉佩,转身出门。
刚行至院中,一名太监慌忙跑来。
“世子!不好了!陛下又咳血了,吐出一大口,太医们都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