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这话问得又急又快。
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意思再明白不过:少废话,东西呢?
林卫东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恭敬敬的笑。
他从贴身的内兜里,掏出了那两颗药丸,轻轻地放在了李怀德面前的办公桌上。
李怀德的眼睛,从林卫东掏东西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手。
当那两个蜡封的药丸出现时,他脸上那点领导的矜持,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好啊!”
李怀德喜上眉梢,嘴里念叨着,手已经迫不及待地一把抄了过去。
“不错,不错……”
他满意地点着头,把药丸重新用包好,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内兜里,还伸手拍了拍,确定东西放稳妥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林卫东,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那老头儿,还挺上道。”
“这回办事利索多了嘛!”
他心情大好,从抽屉里拿出包华子,抽出一根递给林卫东。
“说吧,这两颗,花了多少?”
林卫东接过烟,却没有点,只是夹在手指间,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
“厂长,这……这两颗没花多少。”
“我找到那老头的时候,他正准备出远门。
我好说歹说,他才把最后这两颗匀给了我,几乎算是半卖半送的。”
李怀德一听,更高兴了。
“哦?”
“还有这等好事?”
他觉得,这绝对是自己官威盖世,加上林卫东办事得力的结果。
那老头怕了,识时务了。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
李怀德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尽在掌握的姿态。
“算他识相。”
“以后就按这个规矩来,让他按时交货,价格嘛,可以适当给他提一点,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他已经开始畅想未来源源不断的药物供给了。
然而,林卫东接下来的话,把他内心的火热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林卫东掐着手里的烟,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为难,已经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厂长,恐怕……没有以后了。”
“这恐怕就是最后的药了!”
李怀德翘着的二郎腿“啪”的一下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敢相信和压抑的怒气。
“什么叫最后的药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林卫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爽得不行,脸上却是一片苦涩。
“厂长,我上次跟您提的那个合作制药的方案,我也跟那老头说了。”
“但是……他没同意。”
李怀德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身上的那股子官威和煞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不同意?”
“他凭什么不同意?
我们出钱出药材,给他加工费,他坐着就把钱挣了,这么好的事上哪儿找去?”
李怀德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林卫东,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是不是在拿乔,想要更高的价码?”
“还是说……”
他眯起了眼睛。
“你小子办事不力,把人给得罪了?”
林卫东连忙站起身,摆着手,一脸的惶恐和委屈。
“厂长,您可千万别误会!
我哪敢得罪他啊,我供着他还来不及呢!”
“也不是他拿乔。”
林卫东把声音压得更低,说出了那个早就准备好了的理由。
“都不是……是因为,他手里,已经没有制药的药材了!”
“什么?”
李怀德当场愣住。
这个原因,他倒是没想过。
“没药材了?”
“没药材了,那不正好吗?”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
我们出钱,我们帮他弄药材!
他只要开个方子,说缺什么,我们想办法去搞!”
李怀德觉得林卫东是在跟他绕圈子,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林卫东苦着脸,摇了摇头。
“厂长,问题就出在这儿。”
“我也这么跟他说了,可他信不过咱们啊。”
“他说,那方子是他们家的命根子,里面的药材配比,差一丝一毫,效果就天差地别。
有些药材更是闻所未闻,只有他自己知道去哪儿找。”
“他怕……怕咱们是想借着提供药材的机会,套他的方子。”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正好戳中了李怀德这种多疑之人的心思。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宝贝方子,也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李怀德的脸色变幻不定,烦躁地在办公室里又走了几圈。
“那他现在人呢?
他打算怎么办?
就这么断了?”
林卫东看火候差不多了,终于抛出了自己精心编造的核心剧情。
“他……他没同意跟咱们合作,而是选择了自己想办法。”
“他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在东三省那边待过,认识一些跑山的老把式,有门路能弄到炮制这药需要的几味主药。”
“所以,他把他孙子托付给了一个远房亲戚照顾,自己带着钱,去东三省找他的老朋友,搞药材去了。”
“东三省?”
李怀德听到这三个字,感觉自己刚刚还火热的心,一下子就掉进了冰窟窿里,拔凉拔凉的。
那是什么地方?
天寒地冻,山高林密,离四九城十万八千里!
这一去,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甚至……还能不能回来?
他猛地抓住林卫东的胳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胡闹!
简直是胡闹!”
“东三省那么远,他一个老头子,有钱吗?
路上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他孙子怎么办?
托付给亲戚?
这年头亲戚靠得住吗?”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最关键的是,他……他万一要是死在那边,那秘方……秘方不就彻底断绝了吗?!”
这一刻,李怀德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厂领导的威严和从容。
只剩下了一个瘾君子即将断粮时的,最纯粹的绝望。
林卫东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样子,心里冷笑连连。
脸上露出了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
“厂长,您说的这些,我也劝过他。”
“可他那人,犟得很,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钱的话,他倒是不缺,咱们上次找他买药,零零总总也花了好几百了,够他折腾一阵子了。”
“他孙子那边,他也安顿好了,给那家亲戚留了不少钱和粮票。”
林卫东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沉重和无奈。
“至于您说的最后一个问题……万一他真回不来了……”
“厂长,这个问题,我实在没法回答您。”
“您也知道,这天寒地冻的,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什么事……都说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