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好?”
李怀德身子一晃,踉跄着退后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那张宽大的靠背椅上。
那双刚还因为受表扬而神采飞扬的眼睛,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那个能让他重振雄风,能让他那个身居高位的老丈人对他刮目相看的灵丹妙药,就这么……断了?
办公室只能听到李怀德粗重的喘息声。
林卫东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低眉顺眼。
心里却在冷笑。
不是为了那个副科长的位置,谁他妈乐意给你吃这种神药!
过了足足有两三分钟。
李怀德像是从溺水的状态中猛地挣扎了回来。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但那不是希望,而是多疑和狠厉。
他猛地抬起头,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不对!”
“林卫东,你小子是不是在框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猜忌。
“哪有那么巧的事?
我刚想让你加大供应,想跟他合作,那老头就他妈跑去东三省了?”
“还说什么是最后的药?”
李怀德站了起来,一步步逼近林卫东,身上的官威和煞气混杂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从始至终,那个老头,我连个面都没见过!”
“都是你在中间传话!”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不是?”
“你小子是不是觉得我李怀德好糊弄?
嗯?”
“你是不是想把这药的来源掐死在你一个人手里,然后坐地起价,拿我当猴耍?!”
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质问,林卫东脸上露出了惊慌和委屈。
他连连后退了两步,拼命摆手。
“厂长!
厂长您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我哪有那个胆子啊!”
“给您办事,我都是掏心掏肺,不敢有半点私心!”
“我要是真想拿捏您,我今天干嘛还把这事儿告诉您?
我直接跟您说,那老头要涨价,或者说药材不好弄,一次只能弄到一颗,慢慢吊着您,不是更好吗?”
这番话,有理有据,倒是让李怀德的火气降了三分。
是啊,这小子说的也在理。如果他真想拿捏自己,没必要把路堵得这么死。
但李怀德生性多疑,几十年的风浪不是白闯的,他不会这么轻易就信了。
“哼,说得比唱得好听!”
“谁知道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说他把孙子托付给亲戚了?
那好啊!”
李怀德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他觉得抓到了林卫东的破绽。
“那老头的孙子,托付给哪家了?
你把地址告诉我!”
“我派人去盯着!
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要是让我发现你小子撒谎……”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那威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林卫东脸上的表情,从委屈变成了急切,好像生怕李怀德不相信自己。
“厂长,您要是不信,您尽管派人去查!”
“我说得句句是实话!”
“那老头孙子托付的人家,就在西直门那边,一个挺大的院子。”
林卫东立刻就把金家大院的地址报了出来。
“您派人过去,就说是打听一个姓金的老爷子,说是一个姓林的年轻人介绍来的,想继续买点东西。”
然后,他又装作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不过厂长,我可得跟您说清楚。
那户人家,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跟那老头也就是个远房亲戚,收了钱和粮才帮忙照看孩子,关系好不到哪儿去。”
“而且那家人脾气都爆得很,尤其是家里那个年轻人,游手好闲的,跟街面上的人都混在一起,不好说话。”
“您的人要是过去,他们肯定没什么好脸色,十有八九会把人给轰出来。”
林卫东这一番话,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提前预告了一遍。
这样一来,李怀德派去的人,无论遭遇什么,都会印证林卫东的说辞。
被骂了,被轰出来了?
——看,我说了吧,那家人不好说话。
要是对方矢口否认,说不认识什么老头?
——那更正常了,收了钱替人办事,嘴巴肯定严,怎么可能跟外人说实话。
李怀德听着林卫东的话,心里的怀疑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心里的怒火,渐渐被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烦躁所取代。
他颓然地摆了摆手,又坐回了椅子上。
林卫东看着他的样子,又“好心”地加了一句。
“厂长,其实您也别太着急。”
“您这身子,之前亏空得厉害,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回来的。”
“现在有了这两颗药,加上之前吃的,药效也差不多够了。
您就当是调养,这半年吃一颗,稳固一下。”
“说不定,等您这两颗吃完,那老头就从东三省回来了呢?”
这话本是安慰,可听在李怀德耳朵里,却成了莫大的讽刺。
“你懂个屁!”
李怀德猛地一拍桌子,低声吼道。
“一共就他妈这么几颗药了!”
“我他妈不吃,那都是别人的了!”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但林卫东却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只是低着头,不敢再多嘴。
李怀德心烦意乱地看着林卫东。
他现在没心情再跟林卫东多费口舌了。
当务之急,是立刻派人去那个地址核实情况。
万一,万一事情还有转机呢?
“行了!”
李怀德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语气里充满了疲惫。
“你先回去吧。”
“这个人,你暂时就不要再盯着了。”
“厂里的事,你还是听科里安排吧。
没什么事,就别往我这儿跑了。”
这是要暂时雪藏自己了。
林卫东心里清楚。
在确认“老头”这条线彻底断了之前,李怀德不会再重用自己了。
甚至,他会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
这正中林卫东的下怀。
“是,厂长。”
林卫东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弯着腰,退出了办公室。
在他身后,门被轻轻带上。
屋里,李怀德拿起桌上的电话,手都有些发抖,拨了一个号码。
“喂?
是我……你现在马上派两个机灵点的人,去西直门……”
林卫东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嘴角微微上翘。
这出戏,已经唱到了最关键的一幕。
而他,这个导演,可以暂时退居幕后,等着看结果了。
他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李怀德啊李怀德,你慢慢折腾吧,哥们儿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