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氏迈过那尺高的门槛,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的喧嚣瞬间被隔绝,一股清雅的茶香混合着淡淡的、说不清的冷香扑面而来,让她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不由得平缓了几分。
室内光线柔和,并非寻常店铺的明亮,而是由几盏精致的绢灯营造出静谧的氛围。陈设典雅,多宝阁上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些素雅的瓷瓶、古书,以及一些形态奇特的枯枝盆景。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角的一座博山炉,正袅袅吐出青烟,那异香便是由此而来。
“贵客临门,可是心有所惑?”
那声音再次响起,清凌凌的,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直直敲进荆氏的心底。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子从内间缓步走出。
一身月白色的襦裙,料子似纱非纱,似缎非缎,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松松绾起,几缕青丝垂在颊边,更衬得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她的美超越了荆氏对“美”的认知,不似凡俗女子的娇媚,而是一种近乎妖异的灵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蕴藏着千年的星辰与迷雾,只一眼,就好像能看穿你所有的伪装。
这便是恒娘。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姿态闲适地走到茶案前,素手执起一把紫砂壶,娴熟地烫杯、注水。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夫人请坐。”恒娘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蒲团。
荆氏有些局促地坐下,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她准备好的说辞,在恒娘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恒娘将一盏澄澈的茶汤推至荆氏面前,并未急着问她的来意,而是轻轻嗅了嗅茶香,自顾自地说道:“我这‘故梦轩’,来的多是女客。有的为情所困,有的为家所累,有的……则是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她的语气平淡,却让荆氏的心猛地一紧。
恒娘抬眸,目光落在荆氏憔悴的脸上,声音柔和了几分,却更显锐利:“夫人眉宇间怨气凝结,眼底哀伤深重,但更深的,却是一股对自己的厌弃之气。你怨丈夫移情,薄情寡性,是也不是?”
荆氏浑身一颤,几乎要落下泪来。这话简直戳到了她的肺管子上。
不等她回答,恒娘又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的叹息:“可你更恨的,是自己。恨自己留不住丈夫的心,恨自己不如那新欢妖娆妩媚,恨自己空有正室之名却无掌控之能,甚至……恨自己的怨怼显得不够大度。这怨与恨交织,把自己熬成了这副灯尽油枯的模样,我说得可对?”
“我……我……”荆氏的嘴唇哆嗦着,恒娘这番话,像一把精准的刀子,剖开了她层层包裹的内心,将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愿深想的隐秘角落暴露无遗。巨大的委屈和被人理解的酸楚瞬间决堤,她再也忍不住,伏在茶案上,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积攒了太多年的隐忍、孤独和不甘。
恒娘并未劝阻,只是静静地陪着,偶尔为她添上热茶。直到荆氏的哭声渐渐变为低泣,她才递过一方素白的手帕。
“哭出来,便好多了。”恒娘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人心如杯,满了苦水,便再装不下甘泉。你且说说,那夜半歌声,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荆氏用帕子拭着泪,断断续续地将柳姨娘如何病后失常、夜半歌唱、家宅不宁的事情道来,也包括了自己的恐惧和蒲松年的埋怨。
恒娘听完,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歌声诡异,花木枯败,伴有白影……听起来,倒不像是简单的失心疯。”
她看向荆氏,目光澄澈:“夫人,你来找我,是只想让那歌声停止,家宅安宁?还是……想要得回你丈夫的心,甚至,找回那个曾经也会在诗会上咏梅、眼中自有光彩的你自己?”
荆氏愣住了。她只想着解决眼前的恐怖局面,却从未敢想后者。
恒娘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着洞察世事的通透:“我这故梦轩,有个规矩。解惑,需要代价。但这代价,非是金银。”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以你的故事,换我的点拨。以你的真心,换一线转机。 夫人,你可能付出这份‘真心’?”
荆氏看着恒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唯一的希望。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只要能解脱此困,我……我愿意一试!”
“好。”恒娘的笑意深了些,“那便,从‘温故梦’开始吧。”
本章核心看点落实:
1. 恒娘正式登场:通过荆氏的视角,细致描绘其绝世容貌、超凡气质和慵懒神秘的行事风格,奠定“非人”感。
2. “读心”般的洞察力:恒娘不询问缘由,直接点破荆氏内心最核心的矛盾(怨丈夫+恨自己),展示其强大的共情与洞察能力,瞬间建立权威感。
3. 情感释放点:让荆氏压抑已久的情感得到彻底宣泄,这一哭是信任建立的开始,也为后续的“教导”奠定基础。
4. 点明规矩:自然引出“以故事换故事,以真心换真心”的核心设定,为整个故事的交易模式定下基调,也增加了神秘感。
5. 抛出解决方案:章节末尾提出“温故梦”的概念,留下悬念,吸引读者继续探究具体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