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氏的哭声渐止,心中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仿佛因着那场痛哭和恒娘的点破,松动了一角。她抬起红肿的眼,带着一丝茫然和急切,问道:“恒娘子,那我该如何做?是需要什么符咒,还是……要如何与那柳氏周旋?”
她满心以为,这位神秘的店主会传授她一些立竿见影的法子,或是如何夺回丈夫关注的技巧。
谁知恒娘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唇角那抹笑意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她起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套略显陈旧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轻轻放在荆氏面前。那砚台边缘光滑,显然有些年头了。
“夫人,你如今的问题,不在于柳氏如何妖异,也不在于蒲知府如何薄情。”恒娘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根子在于,你把你自个儿给弄丢了。”
荆氏一怔:“弄丢了……自己?”
“不错。”恒娘指尖划过那方旧砚,仿佛在抚摸一段旧时光,“你只记得自己是蒲荆氏,是这府里的正室夫人,操心家务,容忍妾室,却忘了在成为‘蒲荆氏’之前,你是谁?你可还记得,未出阁时,最爱读的是谁的诗?最爱临的是谁的字?与蒲知府初遇之时,他看中的,又是你哪一点灵气?”
一连串的发问,如同重锤,敲在荆氏心上。她恍惚了一下。未出阁时……她是荆家小女儿,虽非才名远播,却也喜读诗书,尤爱易安词,闲暇时也会对着庭前梅花写上几句。与蒲松年相识,便是在一场诗会上,因一首咏梅绝句得了他的青眼……
那些记忆,已被日复一日的琐碎和怨怼尘封,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恒娘将一支狼毫笔递到她手中,语气温柔却坚定:“争宠算计,不过是舍本逐末,即便一时得逞,终是镜花水月。你若连自己都失去了,又凭什么让他人来爱你、敬你?”
“我的法子,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恒娘注视着荆氏的眼睛,“从今日起,你回到房中,摒退下人,每日用一个时辰,什么都不想,只做一件事:用这笔墨,抄一首你年少时最爱的诗词。不必求字迹工整,只需静心感受笔墨与纸张的触碰,回忆你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时的心境。”
“这……这便是法子?”荆氏难以置信。这听起来与解决眼前的困境毫无关系。
“这是第一步,名曰‘温故梦’。”恒娘微微一笑,“不仅要抄诗,更要你细细回想,你与蒲知府初遇时的光景。回想他当时看你的眼神,是惊艳,是欣赏,还是别的什么?记住,是回想那时的‘你’,而不是用现在这双充满怨气的眼睛去审视过去。”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夫人,你要找回来的,不是对付妾室的手段,而是那个能让蒲知府当年为之动心的、鲜活的荆氏女儿。你若盛开,清风自来。若你自身黯淡无光,又如何能怨他人趋赴别的亮处?”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荆氏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心中某处被深深触动。恒娘的话,与她过往听到的所有劝慰——诸如“大度容人”、“以柔克刚”——完全不同。它不指向外界,而是直指她的内心。
她看着手中的笔,笔杆温润。这确实比求取符咒、学习争宠之术,更让她觉得……心安。虽然依旧忐忑,不知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法子能否奏效,但恒娘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
“我……我明白了。”荆氏握紧了笔,仿佛握住了一线微弱的希望,“我便从今日开始。”
“好。”恒娘颔首,“记住,此事只需你一人知晓,静心为之即可。待你觉着心中滞涩渐去,笔下有所感悟时,再来寻我。至于那夜半歌声之事,我自有计较,你暂且忍耐,静观其变。”
荆氏起身,郑重地向恒娘行了一礼。这一次,她的脚步虽然依旧虚浮,但脊背却微微挺直了一些。她揣着那套文房四宝,如同揣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走出了故梦轩。
窗外阳光刺眼,她却第一次觉得,那光,或许也能照到自己身上。
恒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
“人呐,总是向外求索,却忘了根本就在自己心里。且看看,你这捧尘封的枯土之下,是否还藏着一点未灭的灵根吧。”
本章核心看点落实:
1. 反套路解决方案:明确拒绝荆氏对“法术”或“宅斗技巧”的期待,提出“抄诗忆往”这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方法,制造悬念和反差。
2. 点明核心内核:通过恒娘之口,直接点出“迷失自我”是问题的根本,并清晰阐述“找回自我才是关系的解药”这一主题(“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3. 展现恒娘的智慧:恒娘的方法并非空谈,而是基于对人性深刻的洞察——吸引源于魅力,魅力源于完整的自我。这比简单的术更高明。
4. 荆氏的心理转变:描绘她从疑惑到略有触动,再到愿意尝试的心理过程,为后续的成长变化奠定基础。
5. 埋下伏笔:恒娘提到对“夜半歌声”“自有计较”,暗示她已有谋划,吸引读者好奇她会如何应对超自然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