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虽纳闷为何突然给阿亥涨月钱,但家丰如今在庄家近乎家主,她自然顺从,点头应了下来。
然后家丰还让阿青给屋里的阿亥带点吃食过去,阿青也点头照办。
乐君提亲的事昨晚已经商量妥当,家人都按计划出门忙活了,作为弟弟的家丰没出面掺和,只等着消息,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家里暂时没什么事,家丰随意溜达着,却看见已经十八岁的张小禾正拿着扫帚扫院子。
明明已经成年,却还是一张娃娃脸,看着格外显小。
“小禾姐,你怎么在这儿打扫院子?” 家丰好奇地问。
“啊,小丰!我、我……” 张小禾看见家丰,像是偷偷干活被抓了现行,手忙脚乱地停下扫帚,有些局促,“奴婢看大家都出去了,院里没人收拾,还多了好多蚂蚁,就想着顺手扫扫……”
“唉,打住打住。” 家丰无奈地摆手,“你啥时候也自称‘奴婢’了?别闹。”
“那怎么办?我一回家,我娘就说,家里还不起这两年欠你家的银钱,拿我过来抵债了。” 张小禾嘟着嘴,娃娃脸上满是不高兴,“我来你家,你又总赶我回去;没人要我,我就出去溜达,可是肚子总是饿,我,我都不知道该去哪了。”
“哪就欠两年银钱了?” 家丰哭笑不得,“当初给你治伤的碘伏和草药,我都说了没那么贵,也没跟你们要过钱,是你们自己非要算得那么细。而且你半年前就康复了,满打满算,也才不到一年时间啊。”
他看着张小禾快要红的眼眶,又补充道:“还有,别泪眼汪汪的,西客间那间房不是一直给你住着吗?我啥时候赶你走了?怎么还出去饿肚子了?”
“真的不赶我走?” 张小禾的眼睛瞬间亮了,娃娃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可没一会儿又嘟起嘴,“除了碘伏,你还给我做了轮椅、拐杖,我吃了快一年的汤药,阿亥姐姐天天照顾我,还有这一年的吃喝…… 我娘算了账,说把我卖给你家了,以后我得天天在你家干活,才能还清。”
“所以你这半年就偷摸干活,被人看见还跑?” 家丰笑着调侃,“你这是在做活,还是在做贼啊?”
“反正……” 张小禾鼓着腮帮子,声音却软了下来,“要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跟我爹一样成残疾了。我娘说,我以后生是你的人,死、死……”
说到这儿,她突然反应过来这话不对,脸颊泛红,赶紧捂住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家丰。
“行吧行吧。” 家丰无奈妥协,“家里又不缺你一口饭,你爱待着就待着,不用偷偷摸摸的。”
“太好了!” 张小禾眼睛一亮,又凑过来,期待地问,“那你也给我起个名字吧?我看家里的丫鬟姐姐们,都有你给起的名字。”
“你不用啊,那些名字都是给买来的丫鬟起的。” 家丰摇头。
“可我也是丫鬟啊!” 张小禾歪着脑袋,一脸认真,“我娘说我被卖给你家了,不就是丫鬟吗?”
“你这……” 家丰被她逗笑,半开玩笑地说,“行吧,你想要就给你起。青亥礼琵澎,谭丹漾芙奈,那你就叫阿奈吧。”
他心里却想着:你跟她们能一样吗?人家都是有卖身契的,你这顶多算 “赖” 在这儿,哪能真当丫鬟待。
“好!谢谢小丰,噢,不对,谢谢少爷!” 张小禾开心地应着,还拿着扫帚轻轻抖了抖。
可没一会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琢磨出些什么,脸颊又悄悄红了。
家丰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又脸红了?难道是 “阿奈”有口音吗,让她想到什么了?
他转移话题:“对了,打扫院子不是阿琵的活吗?她人呢?”
“阿琵姐请假了。” 张小禾压低声音,凑近家丰说,“我听阿琵姐说,她想赎身,还在问怎么赎呢。”
“噢?她想赎身?” 家丰有些意外 —— 他一直觉得家里人过得挺开心,和那些被奴役的大家族丫鬟不一样,从没料到会有人提赎身的事。
“嗯,她想嫁人了。” 张小禾说着,自己的脸颊又红了,像是提到 “嫁人” 两个字就害羞。
“嫁人是好事啊,我又不拦着。” 家丰想了想,“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打算,想赎身就赎身,只要她们自己愿意。”
正说着,就看见阿琵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 引利。
“少爷!” 两人见了家丰,作势就要跪下,家丰赶紧摆了摆手,“去北屋说吧。”
到了北屋,家丰刚坐下,两人还是 “扑通” 一声跪了下来,这次家丰没再拦着 ——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门口,张小禾拿着扫帚装模做样,还偷偷往里张望,那做贼心虚的样子格外有趣,让家丰忍不住想笑。
“你们俩是好上了,打算赎身成婚?” 家丰看着两人,看出了一点苗头。
引利身子一震,紧张得没敢说话;阿琵则赶紧摇头,声音带着慌乱:“没、没有!少爷,我们没做过有失品行的事,我......”
“嗨,别害怕。” 家丰笑了,“只要没在我家里乱搞,别的都好说。你们俩是都想赎身?”
“少爷,您…… 您都知道了?” 引利磕磕巴巴地问,声音里满是忐忑。
“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说的。” 家丰语气温和,“你们俩说说,是怎么想的?”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引利先磕了个头,声音诚恳:“少爷,您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本该伺候您一辈子报答。可我想着,以后有了孩子,总得让孩子有个良籍。所以…… 所以想跟少爷问问,怎么才能赎身。赎身后我们想在村里置办个小房子,然后再成婚。”
“阿琵,你也是这么想的?” 家丰看向阿琵。
“是……” 阿琵的声音带着哽咽,“庄家待我极好,少爷和家主们从没无故打骂,我本该伺候一辈子报恩,是我贪心,想为自己谋个将来,我对不起少爷……”
“我明白。” 家丰点点头,缓缓说道,“你们当初都是走投无路的流民,进庄家时没花我多少银钱,但办卖身契、给你们提供吃喝住宿,总归是有成本的。”
听到这儿,跪着的两人脸色瞬间变了,身体也开始微微发颤,显然是怕赎身要花很多钱。
“但你们也在庄家干了两年活,早就抵消了不少成本,我还每月给你们发月钱,真要细算,也算不清楚了。” 家丰话锋一转,“但形式还是要走的,明天我让人去县衙,把你们的卖身契档案销了。”
然后继续说:“你们也别想着现在拿月钱赎身 —— 我跟你们换个方式,立个三两银子的欠款契约就行。你们现在攒的钱,够在村里置办房子,生活也需要钱,还可以继续在我家或工坊干活。我算你们每月拿一半工钱还债,最多一两年就能还清。”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两人本来以为赎身要花一大笔钱,没料到总共只要三两,还能分期还,两个人都做活,一年,最多两年,指定能还清。
顿时激动得连连磕头,家丰赶紧拦住 —— 北屋可是砖石地面。
门口的张小禾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轻轻嘟囔着:“真是奇怪,庄家这么好,小丰也这么好,他们居然还想走。我按我娘教的,死皮赖脸赖了半年才留下来,他们倒好,还想着出去……”
处理完阿琵和引利的事,家丰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出远门一趟,得先去林场打个招呼,便喊上了一直待在旁边的四时。
两人并肩往村外的林场走去,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路边的野花开得正盛,粉的、黄的、紫的,缀在青草间格外惹眼。
远处的田地里,几个村民正在地头忙碌着抓虫,冬小麦已经出穗,再过半个月到一个月就成熟了,近两年冬小麦的丰收,和夏季的第二茬收获,让家丰的人气鼎盛到了极致。
乐君堆肥场的肥,也开始接受预定了,幸好这两年牲畜也在增多,让选择第一种方式的佃农,懊悔不已,而选择第三种的,异常满足。
风吹过,带着泥土的清香和小麦的清新,让人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四时走在田埂边,时不时会停下脚步,指尖轻轻碰一碰叶片上的露珠;偶尔看到一排排的小蚂蚱,还会悄悄追两步,又很快回到家丰身边。
“蚂蚁好像越来越多了。” 四时皱着眉,目光落在路边的草丛里,那里正有一队蚂蚁匆匆爬过,比往常见到的规模大了不少。
“蚂蚁一直不少啊。” 家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是以前大家日子过得紧,没心思留意这些,现在村里富裕了,自然也就注意到了。”
“不是的。” 四时轻轻摇头,语气笃定,“是真的变多了,往年这个时候,村里可没这么多蚂蚁四处乱窜。”
“哦?这样吗?” 家丰闻言,也低头瞥了一眼路边的蚁群,点了点头,“那大概是咱们村日子好了,大家剩下的饭菜多了,气味引来了更多蚂蚁吧。”
“或许是吧。” 四时没再深究,收回目光,跟着家丰继续往林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