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充满了末日悲情与宿命感的《wicked Game》,终于在最后一个颤音中缓缓消散。它像一阵浓雾,在客厅里盘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退去,但那份危险而缠绵的气息,却仿佛渗入了沙发的缝隙,茶几的纹理,和两人的呼吸之间。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愈发密集的、沙沙的雨声。
刚才那份安逸的默契,被这首歌彻底打破了。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暧昧与不安的张力,在空气里悄然滋生。张甯握着那盒磁带,指尖有些发凉。她能感觉到,身旁的彦宸,似乎也从刚才那种发现宝藏的纯粹喜悦中抽离了出来,陷入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沉默。
这首歌,太成人,也太悲伤了。它像一个不祥的预言,将某种他们一直在刻意回避的、名为“未来”的沉重东西,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了他们面前。
彦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喜欢这种气氛。他想要的“二人世界”,是温暖的、安全的、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耍赖撒娇的避风港,而不是这种充满了未知与感伤的迷雾。他要亲手把这片雾驱散。
“咳,那个……劲儿有点太大了。”他挠了挠头,干笑着打破了沉默,“换一首,换一首!刚才那个是开胃菜,现在上主菜!”
说着,他像一只急于纠正错误的笨拙大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从那一字排开的“战利品”里,挑出了另一盒磁带,再度冲进了卧室。
很快,卧室的音响里,传出了一声磁带入仓的轻微“咔哒”声,紧接着,一段清脆悦耳的、如同风铃般的前奏,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那旋律,与刚才的迷离雾气截然不同,它像一场春日午后温柔的风,轻柔地、带着一丝甜意,瞬间吹散了客厅里残留的阴霾。
彦宸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看到张甯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的坐垫,转移到了身后的沙发上。
那一瞬间,彦宸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窗外是三月初春的雨,细密,绵长,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得干净而朦胧。光线透过挂着雨珠的玻璃窗,变得格外柔和,为客厅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带着旧时光质感的滤镜。
而张甯,就坐在这片柔光里。
她蜷起双腿,侧身倚着柔软的靠背,双手抱着一个米白色的亚麻抱枕,将下巴轻轻地搁在抱枕顶端。这个姿势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全然放松的、慵懒的状态,像一只在自己领地里惬意打盹的猫。
天气乍暖还寒。她穿着日常的便服,身上是一件柔软的、鹅黄色的圆领毛衣。那颜色,像初春时节迎着太阳绽放的、最娇嫩的迎春花,冲淡了她平日里那份“雪女”般的清冷,为她那张白皙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光晕。几缕柔软的发丝从她的耳畔垂落,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地拂动着。
窗外,是灰蒙蒙的、被雨声浸润的世界。窗内,是她。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倚在那里,整个人仿佛与这柔和的音乐、氤氲的茶香、还有窗外那朦胧的雨景,融为了一体,构成了一幅美得让人心颤的、无声的画卷。
彦宸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刚刚切换的、是怎样一首绝世好歌。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心神,都被眼前这一幕,给牢牢地攫住了。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他的手,伸向了茶几旁那个他随时准备着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武器”——那台富士cardia travel。
“咔嚓。”
快门的声音,清脆,却又轻柔,生怕惊扰了画中人。
张甯似乎被这轻响惊动,缓缓地抬起了眼。她的目光,越过怀中的抱枕,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慵懒的询问,柔柔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没有恼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躲闪。
她就那样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眸,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像两潭被雨水洗过的、清澈的湖。那眼神里,有一种全然的、不设防的信赖。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也知道你在看,更知道,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子。
彦宸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攥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却还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咔哒!咔哒”
他贪婪地,又补了两张。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相机,像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便舔着脸,带着那副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傻笑,轻手轻脚地蹭到了沙发边。他刚想顺势坐下,挨着张甯那温暖的、散发着淡淡馨香的身体,却发现对方的坐姿,简直是一座精心设计的、温柔的堡垒。
她蜷起的小腿,像一道优雅的护城河,巧妙地横亘在他与她之间,让他无法靠得太近。而她紧紧抱在胸前的那个大抱枕,更像是一面坚固的盾牌,完美地防护了她的正面。这套组合防御工事,让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她身边五十公分以外的地方坐下。
半米的距离,此刻感觉像银河一样遥远。
不过,彦宸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那颗不甘寂寞的心,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新的进攻路线。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双从柔软的家居裤裤管下露出的、白皙的脚踝上。
此时,音响里,那首被他选中的“主菜”,一段清脆的、如同风铃般悦耳的吉他分解和弦,就从音响里流淌了出来。那声音,纯净得像山涧里的清泉,瞬间就将空气里残留的、属于《wicked Game》的阴郁与潮湿,涤荡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一个女声响了起来。Susanna hoffs 那略带鼻音的、少女感十足的嗓音,甜美、温柔,带着一丝梦幻的脆弱感,像一片羽毛,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搔刮着听者的耳膜。
“close your eyes, give me your hand, darling…”
(闭上你的双眼,将你的手给我,亲爱的…)
彦宸的贼胆,也随着这句歌词,壮大了起来。他的手,像一只试探的螃蟹,悄悄地伸了过去,轻轻地,碰了碰她圆润的脚踝。
张甯的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从正在看的歌单上抬了起来,落在他那只不规矩的手上。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噙着笑意的警告。
“do you feel my heart beating?”
(你是否感受到我的心跳?)
歌声愈发温柔,彦宸的胆子也愈发大。他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用手指轻轻地、挠了挠她的脚心。
“do you understand? do you feel the same?”
(你是否明白?你是否感同身受?)
这一次,女王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张甯的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你找死”的笑意。她飞快地抬起腿,用脚尖给了他一下不轻不重的虚踢,将他那只作乱的爪子给踢了开去。
“Am I only dreaming?”
(难道我只是在做梦吗?)
彦宸被踢得一缩,脸上却露出了得逞的、傻子般的笑容。他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在这完全属于他们的私密空间里,每一次看似“冒犯”的试探,都像是在往两人之间那团温暖的火焰里,添上一根干燥的、噼啪作响的柴火。
他靠着沙发,整个人都舒展开来。窗外雨声潺潺,室内音乐缱绻。他看着她那因被逗弄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馨香。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这种沉迷,是全方位的——他迷恋与她身体上的每一次亲近,哪怕只是指尖的触碰;他享受与她精神上的每一次共鸣,哪怕只是分享一首浪漫的老歌;他更对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想要将其化为永恒的期待与承诺。
音乐,在此刻进入了副歌。那温柔的女声,仿佛在替他发问,向着身边的女孩,也向着不可知的未来,唱出了那个甜蜜又残酷的问题。
“Is this burning an eternal flame?”
(这燃烧的,会是永恒的火焰吗?)
歌声如同一片羽毛,轻轻搔刮着两人的耳膜,也搔刮着彦宸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他哈着脸,像一只讨得了主人欢心后得寸进尺的大型犬,又悄悄地凑了过去,用自己的手背,得寸进尺地,轻轻蹭着张甯那白皙秀气的脚背。
然而,就在他的手背与她的脚背蹭着蹭着的时候,张甯的身体,忽然如同触电般,猛地一缩。
彦宸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是女王发怒的前兆,下一秒,雷霆万钧的“体罚”就要降临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侧身一躲,做好了迎接飞来一脚的准备。
他偷眼看过去,却发现……
眼前的景象,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幸福,而产生了某种离奇的幻觉。
张甯的姿势完全变了。
刚才那道由蜷曲的双腿和抱枕构筑的、牢不可破的防御工事,此刻已然消失不见。那个米白色的亚麻抱枕,被她随意地扔在了身后,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铠甲。
她整个人,从刚才那种侧坐的、慵懒惬意的姿态,一种……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又极具诱惑力的姿势。
她像一只优雅而危险的猫女,四肢着地般,跪趴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撑在身前,身体微微前倾,那身鹅黄色的柔软毛衣,因为这个动作而紧紧地贴合着她的身体,勾勒出少女饱满迷人的轮廓和纤细而美好的腰线。
那双总是清冷如雪、此刻却在柔和光线下显得格外澄澈的眼眸里,正燃烧着一簇他从未见过的、摄人心魄的火焰。那目光,不再是警告,不再是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彦宸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绝对专注与致命吸引力的、摄人的光彩。
那不是“雪女”的冰冷,也不是平日里女王的威严。
那是一种……猎食者的眼神。
彦宸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连忙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才确认自己看到的并非幻觉。
而且,这只蓄势待发的“猫女”,还正在……一点一点地,朝着他,缓慢而无声地,靠近。
她的动作很轻,膝盖在沙发上交替着向前挪动,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每靠近一寸,彦宸的心跳就更乱一拍。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所有的语言功能都已失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绝美的、带着致命危险气息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他想后退,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微微侧过头,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清冷与疏离的、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就在他的瞳孔中,被无限地放大。
他能闻到她发丝间传来的、洗发水那清新的味道;他能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地颤抖;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带着一丝茶香的呼吸,轻轻地拂过他的嘴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窗外的雨声,室内的音乐,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整个世界,都浓缩成了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无瑕的脸。
然后,一片柔软的、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彦宸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这不是一个试探的、蜻蜓点水的吻。
这是一场温柔的、不容置喙的、属于女王的掠夺。
那柔软的触感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加深了。张甯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沙发,轻轻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按住了他的后颈,将他那颗已经彻底宕机的脑袋,更深地拉向自己。
这个吻,没有丝毫的生涩。它带着一种清晰的目的性,像是在宣告某种主权。她的唇,柔软而滚烫,带着一种近乎于撕咬的力度,攻城略地,不给他留下一丝一毫思考或退缩的余地。彦宸那颗因为惊愕而停摆的心脏,在被这股滚烫的气息彻底淹没的瞬间,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擂鼓般狂跳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一道惊雷,从他的天灵盖直劈而下,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了,只剩下唇上那惊心动魄的、柔软而霸道的触感。
他忘记了回应,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就那么僵硬地坐着,像一个被注入了灵魂的人偶,任由那个平日里清冷如雪的女王,用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对他进行着一场甜蜜的、彻底的“掠夺”。
音响里,the bangles的女主唱,正用她那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唱出最后一句副歌。那歌声,仿佛是对眼前这一幕的最终注脚,也是对他们两人命运的最终提问。
“Say my name, sun shines through the rain…”
(呼唤我的名字,阳光便会穿透雨幕…)
“A whole life so lonely, and then you e and ease the pain…”
(漫长的一生如此孤寂,直到你的出现抚平了伤痛…)
“I dont wanna lose this feeling…”
(我不想失去这种感觉…)
“Is this burning an eternal flame?”
(这燃烧的,会是永恒的火焰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世纪,又或许只是一瞬间,张甯终于缓缓地、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她退开少许,额头轻轻地抵着他的额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
彦宸依旧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他呆呆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傻乎乎的震惊。
张甯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层动人心魄的绯红,连那小巧的耳垂,都变成了可爱的粉色。但她依旧强撑着,没有移开视线。她那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像蒙上了一层水汽,潋滟着动人的波光。她看着他那副傻样,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牵起了一个带着几分羞赧、几分得意、又充满了“女王”气场的弧度。
然后,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在那颗顶着个宕机状态的硕大脑袋的主人胸口上,轻轻地、不容置喙地,一推。
彦宸就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布偶,应声向后倒去,“咚”的一声,后脑勺磕在了柔软的沙发靠背上,整个人仰面朝天,视野里只剩下那片略显斑驳的、熟悉的天花板。
他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有那句歌词,还在耳边魔性地循环——“Is this burning an eternal flame?”
是,是的!是永恒的火焰!现在这把火已经快要把他烧成灰了!
他躺在沙发上,心脏“怦怦”狂跳,像一台失控的发动机。刚才那柔软滚烫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他的嘴唇上,带着一种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甜美的麻痹感。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还能尝到那残留的、属于她的、带着淡淡茶香的甜味。
他完了。他彻底完了。他这辈子,大概就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就在他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期待着某种更加令人惊喜、更加天雷地火的下一步剧情时,那个刚刚才对他进行了“甜蜜掠夺”的女王,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只见张甯的身体微微后仰,像一片羽毛,又像是在倒向一张无比舒适的大床,就那么轻盈地、毫不设防地,倒在了他的身体上。
“噗——”
柔软的重量,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胸膛。紧接着,她的手肘,不轻不重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杵在了他胸腹之间的软肋上。
“嗷呜——!!”
一声混合着剧痛与幸福的、无比凄厉的惨叫,从彦宸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迸发了出来,回荡在被雨声和情歌包裹的客厅里。这一下,差点把他那颗还在燃烧的、滚烫的心,给直接从嗓子眼里顶出来。
张甯对他的惨叫置若罔闻。她甚至还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开心的含笑,在他身上惬意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直到找到一个最舒服的角度,才心满意足地,将头轻轻枕在他的一只胳膊上。然后,她拿起刚才被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歌单,眯起眼睛,竟然就跟着音响里那温柔的女声,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那副姿态,悠闲、惬意,仿佛刚才那个主动出击、吻得他天昏地暗的“猫女”只是他的幻觉。
彦宸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有丝毫的挣扎,生怕惊扰了身上这尊好不容易才降临的“大神”。他一边在心里由衷地感谢自己有先见之明地摁了单曲循环播出,一边又在心里发出一声悲叹,知道今天的“惊喜节目”,大概是到此结束了。
他那颗躁动的心,在经历了过山车般的极致体验后,终于缓缓地平复下来,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掉的、巨大的幸福感。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臂,去搂住她那纤细柔软的腰肢。
手臂刚一抬起,那个清冷又含着笑意的声音,便再次悠悠地响了起来,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他的耳膜。
“收好你的爪子。”
好吧,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彦宸在心里发出一声幸福的哀叹。他放弃了抵抗,认命地,将自己的双手都支到了脑后,交叠在一起,做成了一个最舒服的枕头。
他这个动作,反而让两人的姿态变得更加亲密。张甯顺势调整了一下,不再枕着他的胳膊,而是将那颗小小的、散发着洗发水清香的脑袋,枕在了他的肩窝里。
这一下,彦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圆满了。
他微微侧过头,鼻尖几乎能触碰到她的鬓角。他能闻到她发丝间清新的洗发水味道,能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随着胸口的起伏,轻轻地拂过他的脖颈。窗外雨声沙沙,室内音乐缱绻,怀里温香软玉。
他心满意足地想,这样,也挺好。
不,岂止是挺好。
这简直是……他能想象到的、天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