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安面色无悲无喜,甚至未曾抬眼去看那足以让寻常入道境修士形神俱灭的雷海。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刚刚奠定的道基之中。
他的道,并非单一的雷霆,并非缥缈的风,亦非构成世界的五行或玄奥的时空。
“混沌生万物,万物化混沌,往复循环,是为吾道!”
宏大的道音并非出自他口,而是自那道树,自他合一的道体中自然鸣响。
道树之上,光华流转。代表雷霆大道的枝干最为璀璨夺目,已彻底成熟,雷光不再是简单的毁灭,那闪烁的电弧中,隐约可见开天辟地之初,劈开混沌,定住地水火风的第一道雷光,亦有毁灭尽头,一点生机萌发,孕育新世界的创生之雷。毁灭与创生,本是混沌的一体两面。
一旁,代表风之大道的元婴已然凝聚成形,虽不及雷霆枝干粗壮,却灵动无比。风,无常形,无定势,在混沌中,它是流动的“气”,是变化的先导;在万物中,它是信息的传递,是能量的流动,是时空扭曲的涟漪。所谓“云从龙,风从虎”,这风,亦是混沌呼吸的外显。
而更深处,五行大道的根基稳固如山,相生相克,构成了物质稳定的基础,这是万物生成的框架;时空大道的脉络缥缈难测,延伸向不可知的过去与未来,界定着存在的秩序与流逝,这是万物演化的舞台。
然而,在陈承安的“混沌万物生灭大道”面前,无论是狂暴的雷霆、无形的风、稳固的五行还是玄妙的时空,都不过是这宏大循环中的“副产物”,是混沌在特定规则下显化出的“现象”,是“万物”阶段的一部分。
混沌是源初,是一切可能的集合,是“无”。
万物是显化,是规则下的具体存在,是“有”。
而从万物重归混沌,则是“有”复归于“无”,是终结,亦是新一轮开始的积蓄。
雷劫轰然降临!
第一波,是赤红色的焚天仙雷,蕴含着极致的火行毁灭之力,足以熔炼星辰。雷光落在陈承安身上,却被他的肉身自然而然吸收,八九玄功运转,将这毁灭之力化为淬炼肉身的资粮,皮肤下宝光流转,恍若神金铸就。
他心念微动:“火,亦是混沌一炁所化,狂暴而升腾,归位。” 那雷火之力,竟被他道基中的五行之火引动,温顺地融入其中。
第二波,是幽蓝色的玄冥真雷,至阴至寒,能冻结神魂。陈承安张口一吸,如长鲸饮水,将那漫天阴寒雷光吞入腹中。阴阳流转,在他的道体内,这极寒之力与方才的极热之力碰撞、交融,反而刺激了生机,演化出丝丝滋养万物的灵雨甘霖。
“阴与阳,对立而统一,同存于混沌,显化于万物。”
第三波,是无形无质,却直击真灵的心魔雷煞。此雷不伤肉身,专毁道心。然而,陈承安道心通明,灵肉合一,早已圆融无瑕。那心魔雷煞侵入他的识海,却见一片混沌未开之景,无善无恶,无垢无净,心魔无所依附,反而被混沌同化,成了壮大他道基的养分。
“心念纷杂,亦是万物之象,归于混沌,便是寂静。”
雷劫一重重降下,威力愈发恐怖,到了后来,甚至有蕴含着时空碎片的历史长河之雷,有逆转因果的诡异之雷。但陈承安始终盘坐道树之下,以自身为烘炉,以万雷为薪柴,锤炼着他的“混沌万物生灭大道”。
他的道树在雷劫洗礼下,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愈发茁壮,枝叶愈发繁茂。新的道则符文在枝干上不断生成、明灭,那不仅仅是雷霆、风、五行、时空,更开始隐约显现出光明、黑暗、生命、死亡……等等大道的雏形。仿佛他的道树,终将承载世间一切法则,而这一切法则,最终又将复归于树根处的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漫天雷劫缓缓消散。星空中,陈承安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眼眸深处,左眼仿佛有混沌开辟,星河诞生,右眼则似有万物凋零,复归虚无。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又给人一种包罗万象,深不可测之感。
入道境,已成!
他缓缓起身,身后的道树虚影渐渐融入体内。他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前所未有的力量,以及那清晰无比的、属于自己的“道”。
子羽?朝堂?此刻在他眼中,不过是这宏大混沌世界中,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但既然这涟漪碍了他的眼,拂逆了他的心意,那便让这涟漪,重归混沌吧。
他一步迈出,身影已从星空深处消失,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天下商会总部的静室之中。周身气息平和,仿佛刚才那在星空渡劫,阐述大道的并非是他一般。
但当他目光再次投向皇宫方向时,那份平静之下,已是足以让万物生灭的决断。
一切过去,陈承安对于渡劫踏入入道境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他自己对道的感悟还不圆满,感悟的大道法则还不够多,许多大道他还没来得及触及便踏入了入道之境。
这些遗憾日后虽然还是可以用时间去慢慢地补偿,但终究比之多积累大道法则再踏入入道之境略显不足。
这就类似于看待一件陌生事物的时候,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看待一件事物,会从各种角度,各种方方面面去看,看得仔细,看得透彻,看得直观,看得真实。而一个满腹经纶,经历了种种的人去看待陌生事物的时候,往往会试图从经验里寻找类似的内容去解释该事物,若是解释不通还好说,一旦似事而非,则会影响这个人对这件陌生事物的判断。
所以陈承安的遗憾便是自己没掌握那些大道法则的时候多去感悟其本质,而不是站在高处向下望。
不过如今已然踏入入道之境,他也无法逆转,庆幸的是,这次天劫来得突兀,他渡劫也是仓促,竟然没受到任何打扰。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此刻萦绕在陈承安周身那随时随地将会爆发的风灾劫也彻底散去,风灾劫的力量已经化作法则碎片被陈承安吸收,成为自己大道的一部分了。
这次来帝都,他本来是想找子羽麻烦的,这小皇帝敲打了一次竟然不记打,仍然在搞事情,若不是自己忽然踏入入道之境,这会儿小皇帝子羽是生是死都有可能。
哎!陈承安默默长叹一声,怎么就踏入入道境了呢。这凡尔赛的模样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定然会气得半死。别人想踏入入道之境难如登天,整个东域如今真正踏入入道之境的也不过一个巴掌之内。
陈承安知晓的只有自家老爷子如今已经彻底踏入入道境了,自己的老爹那是入道境的修为和手段,但不是他自己修炼而成的。陈承安此刻默默感应一番,同样感受到几股晦涩的气息在遥远的地方探查他的所在。
看样子那几道气息便是东域的几位入道之境的强者了,其中一位就在皇宫之中,那气息陈承安还十分熟悉。帝辛陛下经过陈承安的一番点拨,已经一只脚迈入入道之境了。
这还是得益于这千年时间里灵气彻底复苏的缘故。
陈承安蓦然想起小魔鱼还在道宗,如今道宗封山不出,他可以去探查一番到底发生了何事。千年时间过去,道宗没有丝毫消息传出,而道宗的山门就在京城附近的一座高山之上。
一念至此,陈承安一步跨出,空间折叠技能展开,虚空步发动,直接便出现在道宗山门。
陈承安此刻已然入了道境,周身法则之力流转不息,而此刻的陈承安才发现了道宗的底蕴深不可测,怪不得之前数次派人前来探查都是徒劳,所有探查人员之所以一无所获,乃是陈承安感受到了所谓的道宗山门竟然是一处小世界的入口,真正的道宗应该处于另一片空间之内。
若非精通空间法则的之人,哪怕是入道境的强者也感受不到这片空间,而陈承安也只能知晓这是一处空间通道,真正的道宗山门在何处,恐怕只有开辟这片空间之人才能知晓。
“有点意思!”陈承安摸着下巴,原以为道宗就是一处山门,这里数千名弟子哪怕吃喝拉撒睡都是需要出来采买的,暗部的探子在道宗山门下的镇子里探查了许久,如今那座镇子都成了陈承安的产业了,仍旧是毫无头绪,原来人家道宗不仅自给自足,而且还是处于另一片空间之内。
这纯纯的傻老婆等苶汉子呢。
这山门阵法等级不低,饶是陈承安精通阵道,也对这阵法摸不清头脑,不过这正激发了陈承安的胜负之欲,他围着山门反复思量,不断地推演,测试一个又一个数据,开始琢磨起这套阵法来。
陈承安立于那道无形的空间壁垒之前,双眸之中不再是寻常所见的景物,而是无数细密如蛛网、流转不息的法则丝线。他先前以阵道逆推,从五行溯源至阴阳,乃至触摸到那近乎混沌的“一元”状态,已然明悟此阵根基并非后天造物,而是近乎先天形成的空间胎膜,与那片小世界同源共生,强行破阵,无异于撕裂世界壁垒,后果不堪设想。
这阵法无解啊。
“看来,取巧不得,只能硬穿了。”他低声自语,周身原本内敛的空间法则之力开始如潮水般涌动。银色的光华自他体内透出,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执掌秩序的威严。
他伸出右手,指尖缭绕着凝练到极致的空间之力,轻轻点向前方的虚空。指尖落处,那片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与之前试探阵法时引发的阵法灵光反弹不同,这次是空间结构本身在被撼动。
陈承安屏息凝神,神念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空间法则固有的脉络小心翼翼地“切割”着。这不是破坏,而是在致密无比的空间壁垒上,暂时性地“梳理”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与力量,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整个壁垒的连锁反应,要么将他排斥出去,要么导致局部空间塌陷。
汗水从他额角渗出,但他眼神依旧沉静。在他感知中,前方的空间不再是一堵墙,而是一张无比复杂、层层叠叠的经纬大网。他的空间之力如同最灵巧的梭子,在其中穿梭、引导,暂时地将这些“经纬”分开一道细微的缺口。
渐渐地,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不稳定光晕通道出现在他面前。通道内部光怪陆离,看不到对面的景象,只有扭曲的色彩和狂暴的空间乱流在嘶吼,那是两个空间夹缝中的危险地带。
“就是现在!”
陈承安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影,瞬间没入那光晕通道之中。
就在他进入的刹那,身后的通道便急速合拢,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存在过。而陈承安则感觉自己踏入了一条奔腾的河流,四周是无形的巨大压力,试图将他挤压成齑粉,更有细碎的空间碎片如同风刃般刮来。他冷哼一声,更为磅礴的空间法则之力透体而出,在周身形成一层银色的护罩,将所有的压力与乱流都排斥在外。
这通道并不长,或许只是百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但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度过了许久。当眼前扭曲的光影骤然稳定下来时,那股空间传送的撕扯感也瞬间消失。
陈承安脚踏实地,迅速稳住身形,同时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已然身处另一片天地。
身后是那片苍茫群山,以及那道看似寻常、实则隔绝两界的山门。而眼前,却不再是外界所见的普通山峰景象。
天空是一种清澈的湛蓝,白云悠悠,灵气浓郁得化不开,几乎形成了淡淡的雾气,呼吸之间都感到心旷神怡。远处,琼楼玉宇掩映在苍翠的山峦之间,飞瀑流泉,仙鹤翔空,一派仙家气象。这里的建筑古朴大气,带着岁月的沉淀感,远非外界世俗王朝的建筑可比。
然而,这片仙境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太安静了。
没有弟子练剑的呼喝声,没有讲道的玄音,没有灵兽的嘶鸣,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灵气,却也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死寂。
陈承安眉头紧锁,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四周蔓延开去。他的神念覆盖了最近的几座殿宇、练功场、药园。
殿宇之内,空无一人,桌椅蒲团上落着薄薄的灰尘。练功场上,一些法器随意地摆放着,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药园里的灵药依旧生长,有些甚至因为无人采摘而过分成熟,逸散着药香。
但,没有人。
一个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整个道宗小世界,仿佛在某个瞬间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的生灵都凭空消失了。
“果然出事了……”陈承安心中凛然。千年封山,竟是如此景象?那小魔鱼呢?她是否也在这诡异的消失之列?
他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这片小世界深处,那些最为宏伟、气机也最为古老的建筑群走去。他必须弄清楚,这道宗之内,千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