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胎动的喜悦笼罩在顾家。
自那天起,感受胎动成了全家最期待的日常活动。
顾言洲变成了胎动观察员,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肖芷涵的肚子上,和未出世的孩子交流。
他会给宝宝讲部队的故事,唱跑调的军歌,甚至严肃地给他上政治课,讲解放军的传统。
那煞有介事的样子,常让肖芷涵哭笑不得。
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偏爱父亲。
每当顾言洲的声音响起,他就会在妈妈肚子里翻滚踢腿,仿佛在回应。
张桂芬看着儿子和未出世的孙子这么亲密,嘴上念叨着没个正形,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张桂芬开始更用心为肖芷涵准备营养餐,鸡汤、鱼汤、骨头汤,变着花样地炖。
她还把压箱底的布料翻出来,为孙子缝制小衣服、小被子。
整个顾家都沉浸在温馨的期待中。
肖芷涵也放下学业压力,享受着孕期生活。
她每天睡到自然醒,看看书听听音乐,或在丈夫陪伴下去院里散步。
她感觉自己像被泡在蜜罐里,身体到心灵都透着暖意。
她快忘记了,在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带给她痛苦和黑暗的家。
直到那个电话的到来。
一个午后,雪停了,太阳露出了脸。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形成光斑。
肖芷涵靠在床上看小说,顾言洲坐在她身边削苹果。
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我去接。”顾言洲放下水果刀,走向客厅。
电话是肖芷涵的舅舅打来的,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声。
顾言洲喂了几声才听清对方。
“喂?是芷涵家吗?我是她舅舅!”舅舅的声音很焦急,带着慌乱。
“舅舅,你好,我是言洲。”顾言洲回答,“芷涵在屋里,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舅舅沉默了几秒钟,在组织语言。
“言洲,那个,你家芷涵,她娘家那边出事了。”舅舅的声音很低沉。
顾言洲皱起眉。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躺在床上的肖芷涵也听到了对话。
娘家这两个字像针刺了她一下。
她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有对麻烦的预感。
她放下书坐起身,侧耳倾听。
电话那头的舅舅叹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讲出事情经过。
那是一出充满因果报应的惨剧。
首先出事的是肖芷涵的父亲肖老汉。
那个窝囊懦弱又重男轻女的男人,前段时间听信谣言,说外面可以借到不要利息的钱。
他跑去借了高利贷,把钱拿去赌博,想一夜暴富,给儿子肖振国铺路。
结果他输得血本无归。
高利贷的人找上门,他拿不出一分钱。
那些人直接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现在的肖老汉每天躺在破床上哼唧,成了个废人。
而肖芷涵的母亲,那个刻薄愚昧的女人,看着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为了给丈夫治病还赌债,她托人找了个黑工厂打工。
工厂环境极差,安全措施形同虚设。
前几天机器出事故,她为抢救布料躲闪不及,一只手被卷进机器里。
等送到医院时,手血肉模糊,骨头碎了,只能截肢。
这个曾用那只手打骂肖芷涵的女人,如今也成了残废。
最讽刺的是他们寄予希望的儿子肖振国。
那个游手好闲的混子,在监狱里也不安生。
他仗着有蛮力,在牢里拉帮结派欺负新人,还和狱警冲突。
监狱对他进行了严肃处理。
他不仅被取消减刑机会,还因在狱中再次犯事被追加刑期。
等他再出来时,恐怕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了。
这个把肖芷涵逼入绝境的家庭,像腐朽的房子,在自身的重压下轰然倒塌。
没有外力推动,没有刻意报复。
他们只是在自己选择的路上狂奔,迎来了理所应当的覆灭。
舅舅在电话里讲完这一切,叹了口气。
“芷涵,我知道那些年你受了委屈。他们现在这个下场,也算是报应。”
“可是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村里人都在说你现在出息了,当了大学生,嫁了好人家,不能不管他们。”
顾言洲听着舅舅为难的话,脸色沉了下来。
他没立刻回答,转头看向走到身边的肖芷涵。
肖芷涵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有悲伤,没有同情,也没有快意。
她很平静,像古井不起波澜。
仿佛电话里谈论的是几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
她从顾言洲手里接过电话。
“舅舅,是我。”她的声音很轻很清晰。
“芷涵……”舅舅小心翼翼地叫她。
“舅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肖芷涵说,“但我的父母,在我被他们用三百块彩礼卖掉那天就死了。”
“从我踏进顾家门起,我的家人就只有顾家的人。”
“至于他们,是死是活,断手断脚,都与我无关。”
“我不会给他们一分钱,也不会回去看他们一眼。”
“就这样吧,舅舅,我累了,要休息了。”
说完,不等舅舅再说什么,肖芷涵坚定地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一片寂静。
顾言洲看着妻子平静的脸,心里涌起心疼。
他知道,平静之下掩藏着多年的伤痕和委屈。
顾言洲伸出手,将肖芷涵拥入怀中。
“都过去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以后,有我。”
肖芷涵把脸埋在丈夫胸膛里。
那里有他熟悉的味道。
她没有哭。
因为那些人,不值得她再流一滴眼泪。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腹中孩子的心跳。
那跳动仿佛在告诉她,过去的一切都终结了。
而充满希望的未来,正在她身体里成长。
张桂芬从厨房走出来,她刚才也听到了一些。
她看着相拥的儿子儿媳,什么也没问,走上前拍了拍肖芷涵的后背。
“芷涵,别想那些糟心事了。”老太太疼爱地说,“妈给你们炖了鸡汤,我去端过来,喝了暖暖身子。”
“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的大孙子!”
张桂芬转身又进了厨房。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摆在肖芷涵面前。
肖芷涵抬起头,看着婆婆慈爱的脸和丈夫关切的眼神,心中因过去产生的阴霾也烟消云散了。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鸡汤送进嘴里。
汤很鲜,很暖。
是家的味道。
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