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论坛的假象
林夏的指尖在社区论坛的虚拟键盘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她刚发布的“增加冬季配给量”建议下面，很快跳出一行系统提示：【您的建议已收录，待规则组审核后公示】。屏幕右上角的“建议积分”从1200跳到了1350，那个小小的金色数字在黑暗里闪着冷光，像极了巡逻队肩章上的徽章。
三天前，她在互助群里听人说，“合理化建议积分”能兑换特供粮——1000积分换1斤精米，5000积分换1桶菜籽油。当时她摸着口袋里只剩半块干硬的馒头，几乎是立刻就注册了账号。此刻看着积分上涨，喉咙里却泛起一股铁锈味——这积分来得太容易了，容易得让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那张“模范户”奖状，同样是明晃晃的奖励，背后却藏着看不见的钩子。
“又在发建议？”张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的扳手还沾着机油，“昨天你提的‘增设热水供应点’，规则组回复‘待评估’了？”
林夏关掉论坛页面，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苍白：“嗯，还没消息。”她没说的是，那条建议下面，规则组的内部标注已经从“普通”改成了“高风险”，后面跟着一行只有管理员能看见的小字：【持续关注该用户，近期建议频率异常】。
张凯把一个磨得发亮的铁皮盒放在桌上，打开后，里面是几块压缩饼干——这是他偷偷从规则组仓库后巷捡的，包装上印着“特供”字样。“别信那积分，”他压低声音，饼干碎屑落在桌面上，“我爸以前就是攒积分换‘模范户’，结果呢？换了个‘囤积物资’的罪名，连骨灰都没找着。”
林夏捏着鼠标的手指猛地收紧。她想起上周在论坛上看到的“优秀建议榜”，排名第一的是“严格执行体重分级配给制”，提议者是社区里有名的瘦老头，据说靠这一条建议换了3斤猪肉。可昨天她去送药时，看见老头正把猪肉偷偷往规则组办公室送，回来的路上被巡逻队拦住，理由是“疑似私藏非配给物资”。
“这积分就是筛子。”张凯用扳手敲了敲铁皮盒，发出沉闷的响声，“筛出那些想反抗又不敢明着来的，再一个个收拾。你看这个。”他点开自己的匿名账号，调出一个加密板块，里面全是被删除的建议截图——“质疑减重合理性”“要求公开配给账目”“反对夜间巡逻”……每一条后面都标着提议者的住址和手环编号，红色的“已处理”印章像凝固的血。
林夏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看到自己三天前发的“取消16岁强制减重协议”建议也在其中，后面标着“高风险-3级”，旁边用红笔写着她的家庭住址，连门牌号都没打码。原来那些石沉大海的建议不是没被看见，而是被当成了给她贴标签的证据。
“规则组的服务器就藏在社区医院的地下室。”张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指节发白地攥着扳手，“我前天修水管时看见的，服务器上插满了红色的线，每根线都连着一个手环——只要积分超过2000，就自动同步个人信息。”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你那条‘增加配给’的建议，现在已经被标成‘高风险’了，巡逻队的车昨晚就在你家楼下停了半夜。”
林夏猛地想起昨晚听到的引擎声。当时她以为是错觉，原来不是。那些在论坛上鼓励大家“积极建言”的公告，那些用精米菜籽油做诱饵的积分规则，全是精心织好的网。她点开自己的个人中心，“建议历史”里果然多了一行灰色小字：【活跃度异常，纳入重点观察名单】。下面的“风险等级”正从“低”慢慢往“中”爬，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他们要的不是建议，是找出谁心里不服。”张凯把铁皮盒推到她面前，“我爸的日记里写过，‘当规则需要你开口时，闭嘴才是活路’。这积分就是测谎仪，你说得越对，死得越快。”
林夏盯着屏幕上那个“1350”的积分数字，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想起上周为了攒积分，每天天不亮就去扫大街——规则组说“参与社区劳动可加积分”；想起为了给建议凑字数，熬夜查资料写了三千字的“科学减重方案”，结果被置顶表扬，积分涨了500；想起邻居阿姨说“多提建议能被规则组注意到，说不定能特批配给”时，眼里闪烁的期待……原来大家都在这张网里，拼命扑腾，以为离好处越来越近，其实是离陷阱越来越深。
论坛首页突然弹出一条横幅：【恭喜用户“夏木”（林夏的匿名Id）建议被采纳，积分+1000，可兑换5斤面粉！】。下面跟着规则组的官方回复：【该建议切实可行，体现了居民对社区管理的积极参与，望再接再厉】。
林夏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条被采纳的建议，是她昨天被逼着写的“加强对超重者的夜间监控”。当时巡逻队闯进她家，说她“私藏粮食”，逼她写一条“符合规则导向”的建议才能了事。她看着那条刺眼的横幅，突然明白为什么优秀建议榜上的提议越来越苛刻——不是大家变得冷漠了，是不冷漠的人，早就被积分背后的“重点观察”盯上，消失了。
“快看这个。”张凯突然指着屏幕，加密板块里新更了一条截图，是规则组的内部通知：【“高风险”用户名单已更新，林夏（Id：夏木），建议内容涉及“资源分配”“规则合理性”，列为3级监控对象，24小时巡逻覆盖】。截图的角落，能看见监控画面的一角——正是她此刻坐着的书桌，连她捏着鼠标的手指都拍得清清楚楚。
窗外传来巡逻车的启动声，林夏猛地关掉电脑。积分还在屏幕上闪烁，1350，1350……像一个催命符。她终于明白，这所谓的“合理化建议”，从来就不是让居民发声的渠道。规则组架起这个论坛，就像在空地上撒了一把米，看着想啄米的鸟一只只走进笼子，再从容地关上笼门。
张凯把压缩饼干塞进她手里，扳手在口袋里硌出一个硬角：“别再碰那论坛了。我爸说过，真正的反抗，是让他们找不到你的把柄。”他指了指窗外，巡逻车的灯光正扫过窗帘，“积分越高，笼子越结实。”
林夏攥紧饼干，指尖陷进粗糙的包装纸里。饼干渣掉在地上，像她那些被撕碎的幻想——她曾以为积分是希望，是改变现状的武器，到头来才发现，那只是规则组给反抗者量身定做的标签，鲜红，醒目，一抓一个准。论坛页面还没完全关闭，“恭喜”的横幅在黑暗里亮着，像一个巨大的嘲笑，映着她苍白的脸。